铁摩擦之声。再观其剑意更是惊人,这般手中无剑,却化天地万物为剑的异相,似乎已然是摸到了万剑归宗之境门槛。
青城山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他身上的道袍虽然同青城派的法服有些相似,但腰间不悬玉符,只怕非是青城山门中人,可若非门下弟子,青城山怎会容得如何厉害人物住在西麓五龙沟?
尤其方才那一眼,幻显出尸山血海的诡相,这多半不是正道法术。此人究竟是道门剑仙,还是魔宗人屠?
阴尸老妖自以为道魔合一,但它毕竟出身青城仙宗,潜移默化的也沾染了青城山守旧自封的毛病。它哪里知道俞和入道十几年来机缘迭起,凭着六角经台的无上玄妙,此时一身剑道非正非邪,博采众家之长。
犹记得昔年罗霄剑门太渊真人化剑入神,双目开阖之间,便在抚仙湖上震慑西南群修。这般剑道神通,如今的俞和早可信手拈来,再融入学自罗修上人的内煞戾气,夺人心神怯人胆气,真是易如反掌。
可怜这头阴尸老妖,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阴窍中苦修数千年,今天偶尔出门打猎,却忘了先翻翻黄历。千错万错,它实不该口口声声说要擒下宁青凌,去炼什么九子连环阴胎。此言一出,等于是给自己结结实实的贴上了一道催命符。
俞和看这阴尸老妖眼珠子乱转,他冷冷一笑,两手垂在身侧,在袖中掐了个剑诀。
阴尸老妖一见俞和双肩微晃,袖角颤抖,登时如惊弓之鸟般的连退数步。这老妖是死过一次的人,更加惜命如金,它抬手虚握,那婴鬼座台轰然炸裂,化作千道怨煞黑烟腾起,将俞和团团罩住。
趁此机会,老尸妖抬脚一跺,就想要借土遁逃之夭夭。
可它的两腿刚沉下半尺,骤觉恶风扑面而来,“啪”的一声脆响,又一记耳光重重的抽在它的右脸颊上。这千年老尸只觉得天旋地转,神魂出窍,身子打了数个转儿,再次扑倒在泥水中。
它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勉强将双眼撑开一条缝隙,却见到一双蓝布软靴,步步踏空而来。
心知大势不妙,老尸妖厉吼一声,手脚同时发力,从地上弹了起来。它身在半空,模模糊糊的望定蓝袍人影的所在,大口咧开,将一道本命尸炁喷了出去。
耳听见“轰隆”一声,地动山摇。泥浆碎石扬起来十几丈高,小村子里的草屋塌了近半。老尸妖运足十二成功力,转身飞纵而起。
但它才离地数尺,就觉得脚踝一紧,似被铁箍扣住,紧接着一股无可抵御的庞然大力袭来,将它的身子狠狠的抡在了地上。
阴尸老妖有心运劲抵挡,可不知怎么的,它一身五千年道行的尸炁竟消失得干干净净。颜面胸口砸进泥土里,就算是碧落金身坚逾金钢,少了尸炁护持,此时也觉得骨骼欲碎。
俞和手掌未松,他一抖腕子,又把千年老尸给提了起来,反臂一挥,就像摔口袋般,把这老尸妖又甩了出去。
眼见这一下的力道更大,地上被硬生生的砸出了个丈许土坑。若有不知情的人从旁经过,那真会以为是刚刚从地里刨出了一具陈年僵尸。
须知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千年老尸化妖,号称能与玄珠高道争锋的盖世凶魔,玄真师兄连剑都没亮,单单赤手空拳,就把它揍得面目全非?四位青城弟子瞠目结舌的看着一动不动的阴尸老妖,人人心里都在暗暗庆幸。还好在玄真师兄与青凌师姐初入青城山时,自己等人并未为难他们,还帮过他俩搬石修屋,至今三十多年相处,彼此交情甚笃。如若是早年间不开眼,得罪了如此一尊煞星,谁人的身子受得住这般摔打?
莫看玄真师兄平日里嘻嘻哈哈,这一旦动怒,真比上古凶兽还要可怖。
阴尸老妖半埋在泥水土坑里面,它此时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心中凄然,欲哭无泪:“这是哪儿冒出来的祖宗?被他扣住脚踝,居然连熬炼数千年的一口尸炁都散尽了,难道是天降劫数,今天迎头撞到了命中克星?”
俞和站在土坑边上拍了拍手,他将大袖一甩,放出一道五色奇光罩定阴尸老妖的身形。就看这头千年老尸越缩越小,眨眼间变作不足半寸来长,被封入了一个龙眼大小的五彩琉璃珠里。这老尸妖在琉璃珠中央如僧人入定一般的盘膝结跏而坐,一缕五色炼魔真火盘绕周身,令它不敢动弹分毫,那张稀烂的脸孔上,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此尸妖与青城仙宗大有渊源,贫道自不好越俎代庖。大齐你且收好此珠,呈请丹清子掌门真人妥善发落。”俞和一弹指,那颗五彩琉璃珠就落入了董大齐的怀中。
“多谢玄真师兄!”四位青城仙宗真传弟子赶忙作揖拜谢。
俞和转身走到小宁师妹旁边,陪着笑脸道:“师妹,今日我要与大齐、大禾他们煮酒畅饮,还求师妹妙手烹饪,赐下几味好菜!”
宁青凌横了俞和一眼,撅嘴佯嗔道:“尚算你来得及时,否则便只有蚕豆就白水!”
俞和自然知道宁青凌的小性子,于是他只伸手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并不分辩。
“玄真师兄要邀我等饮酒?”董大齐上前问道,“可有急事?能否且请师兄稍待,我四人先行回山复命,最多半个时辰之后,必定赶赴五龙沟拜见师兄。”
俞和笑了笑道:“倒也没什么急事。你们先去吧,我与师妹回去准备好酒好菜相候。”
“多谢师兄,我等去去就来,回见!”董大齐拱手一礼,带着其余三人架起遁光,返回青城仙宗圆明洞天复命。
俞和那点心思,宁青凌是一看便知。等青城四人走远了,她才轻声问道:“你今日怎的来了兴致,要请他们几个喝酒?”
“听闻那五岳仙宗立道大典日近,我像找大齐他们问问其中究竟。”
宁青凌秀眉微颦,眼中浮起几许忧色:“五岳仙宗立道大典?就是西岳华山一支惹起的那件事儿?”
“正是。因果既起,说不得要去凑个热闹。”俞和点了点头。他从袖里抽出一把工笔描花的油纸伞,两人也不施展神通,就这么身披绵绵细雨,沿着山林间的小路翩然归去。
烟雨连山,曲径通幽,神仙眷侣执伞而行,恍如一幅美轮美奂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