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镖头,长安分局的人半刻之前已经赶到。现在大伙儿聚在耿总镖头的房里准备开会,楚总镖头让我来请你。”
刁小四闻言精神一振,他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着婉儿,急忙加紧脚步来到了耿南翼养伤的那间石室。
石室中围着床榻满满当当坐了二十多人,夏培恒夫妇、耿少华夫妇和婉儿都在,易柏奉命留守长安没有同行。
另一面坐着的是赵百川、龙在天、裘俊逸等,差不多都是些老熟人。
楚烈坐在会通镖局总镖头玉中石的下首,看见刁小四走了进来,忙招呼道:“小四兄弟,快坐到我这儿来。”
其实刁小四真心想坐在婉儿身边,虽然那里早已没有空位,但总能见缝插针,挤挤更健康。
奈何楚烈开了口,刁小四的脸皮就算比京师的城墙还厚,在众目睽睽诸多正道宿老正襟危坐的情形下,也不好意思去跟婉儿拼一张椅子了。
他多少还有点儿没睡醒,一屁股坐下后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玉中石望向刁小四说道:“刁总镖头,老夫代会通镖局千多弟兄多谢你慷慨捐出南海灵鳌金丹救了耿兄,请受我一拜!”
他坐在座椅里朝向刁小四欠身拜谢,然后直起腰杆接着说道:“再过三天,就是斑斓老妖定下的七日大限。为了解救被俘的镖局兄弟和家人,更为死难冤魂报仇雪恨,今日老夫请大伙儿来这里一起商量,务必要集思广益想出对策伸张正义!自古邪不胜正,任老魔如何猖狂也难逃公道……”
刁小四上眼皮直碰下眼皮,刚听了开头几句就想趴下再睡。他总算明白夏培恒的作派是从哪儿学来的,敢情家中有这么一位岳父老泰山耳提面命毁人不倦。
好不容易等玉总镖头宣讲完义正辞严血泪控诉的长篇大论,夏培恒咳嗽一声说道:“诸位,前几日刁总镖头提出要为镖局死难弟兄风光大葬,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咱们正可以将计就计,佯装出殡在一处险要之地设下埋伏,引蛇出洞将一干妖孽包围聚歼!”
他展开一张早早准备好的江州地图,说道:“据此五里地,有一座坝子林深草密,可伏下上千人马。我建议就将这大石坝作为设伏地点,诱敌来攻一网成擒!”
他口若悬河点指地形图,又说道送葬出殡的队伍如何行进,大队人马如何分兵埋伏,如何支援呼应,端的头头是道有板有眼。
坐在他身旁的玉玲珑唇角逸出一丝微笑与有荣焉,显然这里头大半是她的功劳,却要成全丈夫在人前的光耀。
玉中石含笑捻须连连点头,说道:“培恒的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不知诸位有何补充建议?”
大伙儿都在细细咀嚼夏培恒的设伏计划,一时石室里寂静无声。
偏偏这时候,楚烈身边响起了悠扬动听的呼噜声,一声长一声短,好不酣畅快活。
玉中石皱了皱眉,就看见刁小四靠在椅背上仰面朝天双脚摊开,睡得格外香甜。
他多次听夏培恒在信中抱怨,说刁小四爱出风头不听号令,屡次惹是生非给镖局带来诸多麻烦,故而对这少年颇有些不满。
如今两人初次碰头,刁小四就如此不知检点,愈发验证夏培恒所言非虚。
他沉声说道:“刁总镖头,你有听培恒所说的设伏计划么……刁总镖头!”
一记断喝之下,果然刁小四有了反应。只见这家伙猛然从座椅里弹身而起,还没睁开眼就大叫道:“打雷了,下雨了,快收衣服啊!”
满屋子的人尽皆哄然,再看刁四爷如梦初醒,打量了一圈石室里的情形,缓缓落座茫然道:“奇怪,刚才哪儿来的雷声?”
龙在天哼了声道:“刁总镖头,我们在商量诛杀妖孽解救亲朋的生死大事。你若想睡觉,尽可回自己的屋里。”
刁小四坐在椅子上活动了下筋骨,笑嘻嘻道:“请接着往下说,我听着就是。”
夏培恒眉毛一扬道:“莫非刁总镖头对我的计划不屑一顾?”
“不敢不敢,”刁小四笑容可掬道:“一顾未免太少,怎么着也得两顾、三顾吧?当年刘皇叔不还三顾茅庐,这才请出了诸葛孔明?”
赵百川听出火药味,忙道:“刁兄弟,你觉得咱们在大石坝设伏是否可行?”
刁小四慢条斯理道:“当然可行,天衣无缝啊!”
他这话若到此为止也就罢了,偏偏还低声咕哝道:“没袖口没脖领,这衣裳他娘的乌龟也穿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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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在座多为一方豪杰性情稳重,却终究忍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玉中石面色一沉道:“刁总镖头,咱们都是自家兄弟,有话直说何必挖苦人?”
刁小四嘿然起身走到江州地图前,一指大石坝道:“从这儿到大石坝五里多地,至少有三处可以设伏。我不懂夏总镖头为啥偏偏选中大石坝,难不成斑斓老妖是你儿子,一定会乖乖听话在那儿候着?”
夏培恒怒道:“刁总镖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耿南翼躺在床上,叹了口气道:“小四兄弟的意思是,咱们光顾着算计斑斓老妖,却没想过对方也可以在途中设伏截杀。”
夏培恒一呆,不自禁地望向了玉玲珑。
玉玲珑面颊微红,问道:“刁兄弟,那依你之见应该将设伏地点放在何处?”
刁小四想也不想道:“我得回去洗洗睡了,不然留在这儿尽讨人嫌。”
夏培恒喝道:“刁总镖头,我江州分局上百弟兄死难,还有数十人命悬一线。你不思报仇,却在这里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着实让人心寒!”
刁小四两眼一翻正要说话,就听婉儿朗声道:“夏总镖头,我怎么记得当日段震天对咱们长安分局夹枪带棒冷嘲热讽,借酒装疯奚落羞辱你时,你却强装笑脸一言不发,那时是谁挺身而出打掉段震天的嚣张气焰?又是谁为了咱们镖局拼了性命,与段震天决斗十字坡,最后险中求胜在长安城里站稳脚跟与关洛镖局分庭抗礼的?”
她俏脸发红目光清冷盯视夏培恒,徐徐道:“这些事你或许可以忘记,但咱们长安分局一百多位镖师、趟子手是绝不会忘记的!”
清脆动听的话音落下,石室里鸦雀无声。
夏培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刁小四心花怒放,直想将婉儿搂在怀里好好奖赏一番。她若不说,自己还不晓得刁四爷的形象在长安分局众人心目中竟是如此的光辉高大。
玉中石开口道:“耿总镖头,你怎么说?”
众人的目光尽皆望向卧病在床的耿南翼。他面色苍白憔悴,望过了楚烈、婉儿和刁小四,缓缓回答道:“我相信小四兄弟业已成竹在胸。”
玉中石眼里的光淡了下来,龙在天说道:“耿兄,你何以如此肯定?”
耿南翼望着刁小四,笑容里洋溢温暖,说道:“有谁看到过刁兄弟今早回来时的模样?整整三天三夜……我不清楚他做了什么,但这无关紧要。因为我知道,他是我耿南翼的救命恩人,更是咱们江州分局可以用命用心交的好兄弟!”
楚烈一拍桌子,洪声道:“就是这话!格老子的,我老楚忍到现在了。有谁敢再讲小四兄弟半句坏话,老子立马跟他绝交!”
裘俊逸微笑道:“我不是镖局的人,原也插不上话。但是在座许多人都记得,当日若非刁兄弟屡出奇谋舍生忘死,咱们这班老家伙早就把命丢在了虎戈寨。指责别人是很容易,但在开口前最好先想想自己做过些什么?”
赵百川哈哈一笑道:“不错,我老赵的命就是刁兄弟救的。这儿好歹是咱们朝天帮的一亩三分地,我不想再听见有人说刁兄弟的不是。”
玉中石、夏培恒傻了,连刁小四自己都傻了眼。
他看看刚从鬼门关游荡回来的耿南翼,瞅瞅怒容满面的楚烈,还有裘俊逸、赵百川、耿少华、婉儿……不由怀疑道:“他们到底说的是老子还是孔子?”
正文 第95章 攘外必先安内(下)
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掌声。众人闻声望去,但见赵千峰愣愣地站在门口,身后伫立着一个邋里邋遢肥肥胖胖的道士和一个白衣青年。
楚烈喜道:“叶仙长,唐……李老弟,你们两位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了?”叶法善大咧咧走进石室,直奔刁小四道:“小子,我的道观在哪儿?”
刁小四两眼一翻道:“老子有说过送你道观么?”
叶法善一声不吭扭头就走,刁小四慢悠悠道:“再怎么也得加几只烧鹅吧?”
叶法善霍然回头,一屁股挤进裘俊逸和玉玲珑当间,点点头道:“这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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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众人的目光瞧向自己,李靖淡淡道:“有人骂我是王八,所以我来了。”
一位是现终南名宿道家泰斗,一位是前唐门子弟绝世天才,两人联袂而至,着实让石室里所有的人开了眼。
没等大伙儿从震撼里回过神来,又见门外走进来一位风度翩翩手摇折扇的浊世佳公子,他摇头晃脑打量众人,目光扫过刁小四和婉儿却是一愣,随即拍掌叫绝道:“呜呼呀,假作真时真亦假,敢问这位小姐,你究竟是刁兄弟还是婉儿姑娘?”
婉儿莫名其妙,低骂道:“有病!”
锦衣公子眼睛一亮,“啊哈”叫道:“我晓得了,你是刁兄弟!”
猛听门外有人结结巴巴道:“笨、笨蛋,四、四哥有那么……凶悍吗?”
李元霸耀武扬威地手里拎着擂鼓瓮金锤走了进来,锤头在门上带了一下,“砰”地塌了半边墙。
玉中石起身道:“请问两位尊姓大名?”
锦衣公子刚张了张嘴,李元霸抢先道:“我、我帮你说——你不就是、是江湖人称‘御女剑’,青城、青城门下第一……美男的长孙无、无忌、忌么?”
看见长孙无忌又要说话,李元霸一省道:“哈,还……有,差点忘了。”
他转身朝向婉儿,翻着眼睛使劲想了想,道:“冒昧请、请教姑娘……闺名,芳、芳龄几何?”
长孙无忌一声哀叹道:“李元霸,你敢毁我形象,剽我名言,太、太无耻了!”
李元霸不屑道:“拉、拉倒吧,那毁、毁的是爷的形象!”
他一转脸望见刁小四,顿时咧嘴笑道:“四哥,你说的人在哪儿呢?就、就是他们?我瞧着果、果然挺傻。”
长孙无忌忙叫道:“还有那个妖女在哪里,你不会不顾兄弟义气捷足先登了吧?”
玉中石倒吸一口冷气,开镖局的人讲究的就是交游广阔、消息灵通,他又焉能不晓得长孙无忌和李元霸的来头——但他们怎么也来了?而且分明是冲着刁小四的面子,要不然就算会通镖局搬出金山银海来,这两人也不会抬一抬眼皮。
再加上叶法善和李靖,无论其中哪一位放诸四海都是跺跺脚能令天下颤三颤的人物,有他们加入,胜算无疑大增。
然而玉中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老了,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让乘龙快婿夏培恒成功上位,树立起会通镖局接班人的牢固地位。可刁小四这么一闹,不但把所有风头都抢了去,还连消带打羞辱了夏培恒一番,眼看自己的一番苦心便要付诸东流。
可是看到耿南翼、楚烈,乃至应邀而来的赵百川、裘俊逸等人对刁小四的推崇和维护,假如继续硬挺自己的女婿,只怕一场内讧近在眼前。
玉中石终非不识时务之辈,否则也不可能在会通镖局总镖头的宝座上一坐几十年。他迅速平复心绪,起身抱拳道:“叶仙长、李公子、长孙公子、小李将军,老夫玉中石谨代表会通镖局全体同仁,感谢四位千里迢迢而来仗义相助!”
四个人里头叶法善在啃鸡翅,李靖在闭目养神,李元霸则在四下打量栽培对象,总算有长孙无忌笑着应声道:“好说好说——降妖伏魔乃是我青城弟子天生使命。哎,刁兄,你说的那个妖女到底在哪儿?”
玉中石不由一阵尴尬,佯装没听明白长孙无忌的胡言乱语,说道:“如此就请大伙儿听一听刁总镖头的意见。”
刁小四压根不理玉中石伸来的橄榄枝,会通镖局的一把手又如何,关洛镖局总镖头段震天不是比他更牛?
他望向耿南翼道:“老爷子,你有没有逛过江州黑市?”
耿南翼笑道:“早些年去过,最近人懒了,倒也不怎么逛了。”
刁小四问道:“那倒是块风水宝地,你觉得咱们把墓园放在那里好不好?”
“磁器口?”耿南翼一怔,凝目望向桌上的江州地形图。
龙在天摇头道:“不妥,从此前往磁器口一马平川无阻无碍,不利于咱们设伏。”
夏培恒总算逮到了机会,嘿笑道:“刁总镖头,你总不会因噎废食吧?”
话音未落,叶法善突然打了个饱嗝,引得众人一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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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小四冷笑道:“无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些人总喜欢拿无知当有趣。”
夏培恒面色微变,突听身旁的玉玲珑低呼道:“渝水!”
玉中石怔了怔,紧盯地形图道:“你是说在江里埋伏?”
赵百川踌躇道:“可江州水道都在皂衣帮的管控之下,咱们未必能占得便宜。”
他又掐指数算了一下日子,说道:“而且前一天夜里,刚巧赶上江州黑市。”言下之意自是那晚不利于设伏,若是再是再朝前推就又是整整一天一夜,别说普通人受不了,便是身负上乘修为的高手也未必能够忍耐得住。
夏培恒故意笑着道:“莫非刁总镖头是想带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逛黑市么?”
李元霸不屑道:“你、你个王八绿油油的,黑市……那点破烂玩意儿有、有啥好瞧、瞧的?爷……在青城的时候,打、打坐用的蒲团,都、都是七品货……色!”
长孙无忌补充道:“那是因为元霸师弟打坐时爱放屁,紫阳师伯没有办法,只好在他屁股底下摆放上咱们青城派第三代掌门祖师爷秘炼的‘玉蒲团’,替他调理阴阳通畅内息。”
李元霸怒道:“你——才放、放屁!”
楚烈怕这两个家伙吵个没完没了,忙道:“小四兄弟,你看在江里设伏这事……”
刁小四悠然道:“楚老爷子,我啥时候说过要设伏?”
楚烈愣了下,仔细想来从头到尾刁小四确实未曾提到过要设伏截杀的事,不由迷惑道:“难道咱们不设伏?”
刁小四道:“当然不设伏。那几个老妖都成精了,如果咱们分兵设伏,他们会看不出来?所以出殡那天,咱们所有人都要出现在送葬队伍里。”
玉玲珑不由暗道:“我自以为设伏计划筹谋周密万无一失,没想到这当中有那么多的破绽。刁兄弟说的不错,咱们若是安排大批高手设伏,那些魔头又岂会一无所觉?他刚才没有直接挑明,是不想让培恒在众人面前太难堪。”
这点她却是把刁小四想得太伟大了,实是刁四爷打瞌睡没工夫理这个碴儿。
耿少华苦笑道:“小四叔,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李靖淡然道:“很简单,设即不设,不设即设。”
长孙无忌摇晃折扇道:“这就叫空不亦设,设不亦空。”
玉玲珑脑海里灵光一闪,叫道:“我懂了,咱们是要把磁器口作为决战地点,故意引斑斓老妖在江中设伏!”
“妙啊!”赵百川拍腿叫道:“由于江州黑市的缘故,留给那些魔头布置埋伏的时间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楚烈恍然大悟道:“他们决计猜不到咱们这边有叶仙长、李公子、还有两位青城派高手助阵,根本无需设伏在实力上已高出一大截来。”
耿夫人问道:“可是咱们如何能够不动声色将敌人引去磁器口?”
耿南翼微笑道:“赵老弟,这便要麻烦你派人往磁器口造墓修坟了。”
赵百川一口答允道:“没问题。”
玉玲珑道:“还有咱们被俘的那些兄弟,最好能乘山庄空巢而出守备虚弱的机会发动突袭,将他们救出来。”
刁小四瞥了眼叶法善,说道:“老道,给你一柱香的工夫够用么?”
叶法善盯了眼正直瞪瞪瞅着自己手里的鸭腿流口水的李元霸,说道:“让这傻小子跟着贫道,半炷香就够。”
李元霸不乐意道:“为、为啥不……是你跟、跟着爷?”
叶法善嘿嘿一笑道:“要不咱俩再掰回手腕?”
李元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