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道:“我们若是现在离开,传出去岂不成了咱们会通镖局见到王仁则便屁滚尿流望风而逃?这丢人的事我做不来,你也别做。”
耿少华乖乖闭嘴,看着远处的楼船拐来转去不停在原地兜圈,同情地摇了摇头。
终于,经历一番曲折之后,王仁则意识到再这么折腾下去,自己一辈子都只能画同一个圈。
他猛地一记长啸,楼船上几条人影随着他拔身而起御风凌波朝着刁小四等人猛扑过来。
“轰——”河面上遽然掀起一道道超逾十丈的排浪,层层叠叠宛若小山一般朝王仁则等人压去,转瞬间将他们吞噬在内。
刁小四飞快地从束龙腰带里取出三张道符,“啪啪啪”贴在了耿少华夫妇和婉儿的身上,说道:“这三张道符能持续一柱香的工夫,让大伙儿在北斗龙门阵里进退自如不受阵法变化的干扰。咱们现在就冲进阵中,把王仁则请过来。”
他站上船头甲板伸伸胳膊弯弯腰,掣出幽泉短刀踩踏青云靴御风掠向滔天的浊浪阵中。
婉儿不甘示弱,纵身追上与刁小四并驾齐驱。耿少华夫妇对视一眼无奈摇头,携手双双跟上。
“呜——”一道巨浪扑面打来,挟风带浪声势骇人,婉儿背后的道符微微一亮,顿时,那巨浪化为一层平静透明的水幕,她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便穿越而过。
北斗龙门阵中,王仁则与他身旁的两名青衣老者都是知著境界的修为,再加上六名观微高手,俨然组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正所谓“观微”是道坎,只要突破这层境界,便能忘气养神炼铸真元,从此跻身于一流高手中。至于炼成元神超脱坐照之境的,便是高手中的高手,所追求的已不是单纯的修为和实力,而是忘神养虚羽化飞升。这样的顶尖高手,真的卷入世俗争斗中的也并不多见。
强则强矣,然而不用多久,王仁则便骇然发现,自己被包围在一座铺天盖地的浊浪大阵中,身后的六名观微高手无缘无故不见了踪影,幸好还有两个青衣老者伴随左右。
他左突右闪试图找到出路,只觉得危机四伏,处处都是陷阱,不由后悔自己过于莽撞大意,不该轻易离开座驾楼船,如今更不晓得敌人藏在哪里。
恍惚中斜刺里一道浑圆凶猛的狂飙突如其来,涡流翻滚犹如怒龙出渊,一眨眼就将左侧的青衣老者卷得无影无踪。
王仁则吓得魂飞魄散,大叫道:“徐老,赶紧想法子,不然咱们全得葬身汾河!那姓刁的小子太阴险,竟在河道上设下圈套暗算我们!”
右首的青衣老者面色凝重,“咄”地一声低喝撑开手中的“无法无天伞”。
伞面华光暴涨,所到之处层层排浪一触即溃,两人面前豁然开朗。
王仁则大喜过望道:“快走!”仗剑先行,朝前冲了出去。
但是他自感一口气飞出去了百多丈远,四周仍是无边无际浑浊汹涌的大浪,毫无出阵的迹象。
正感焦灼不安之际,巨浪深处一阵翻江倒海,飙射出漫天水箭,“噼噼啪啪”源源不绝地攒射在无法无天伞上。
青衣老者急忙全力运功稳住魔伞,冷不丁灵台警兆突生,一条魔鞭借助狂澜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身后袭来。
他怪叫一声侧身闪躲,王仁则见状摆剑挥斩“叮”地劈中魔鞭。
没等他趁势追杀从巨浪后露出身形的易柏,一柄冷森森的短刀碧光吞吐当空劈落,却是刁小四拍马赶到。
王仁则惊怒交集挥剑招架,刀剑相激铿然脆响火星四溅。刁小四身形后翻,转瞬消失在了浊浪中。
这时婉儿的仙剑旋踵而至,斜挑王仁则左肋。
王仁则剑招用老只能避让,猛感右边寒气如芒耿少华运掌拍落。
他左支右拙,忙不迭叫道:“徐老,快救我!”
那青衣老者却被易柏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只好叫道:“少爷,挺住!”
王仁则在耿少华夫妇和婉儿的夹击围攻下,闻听此言差点气死过去,猛然甩手祭出一张“青云符”。
“唿——”一蓬沛然莫御地青色云雾澎湃激荡,逼得耿少华三人极力护身往后飞退。王仁则趁机杀出重围,抛下青衣老者往外猛冲。
孰料冤家路窄,迎面又见刁小四正好整以暇地飘立在滚滚波涛里,笑嘻嘻道:“小王,你在家是不是排行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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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仁则愣了愣回答道:“不是!”旋即醒悟过来,纵剑扑向刁小四,怒喝道:“你竟敢羞辱本公子!”
刁小四不慌不忙从束龙腰带里掏出一支金色圆筒,对准王仁则的胸口轻按机括。
“嗤嗤嗤——”金筒上符纹大亮,一轮四十九根“魂断天涯针”闪烁着妖艳森寒的绿光密如蝗雨射向王仁则。
王仁则大吃一惊,顾不得攻击刁小四,拼命运剑护住周身。
“叮叮叮叮——”他委实不愧是青城派高徒,一柄仙剑风雨不透固若金汤,将四十九枚“魂断天涯针”尽数荡飞,然后一鼓作气杀向刁小四。
不料眼前蓝汪汪一蓬焰光晃动,三支追月弩如破囊之锥,从激散的“魂断天涯针”后奇兵突起****而至。
王仁则措手不及,死命挥剑劈落一支,大腿和肩膀却是一麻,已被追月弩箭射中。
他大声怒吼举剑劈向刁小四。刁小四嘿笑道:“小王,你看好了,老子就站这儿,等你来砍!”
王仁则突然大叫一声丢下仙剑,身躯痛苦抽搐弯曲蜷缩,怪叫道:“你用了什么歹毒暗器?!”
刁小四上前手起掌落封了王仁则的经脉,抓住他的脖领子轻笑道:“别急,老子会一件件跟你把账算清楚的。”
他将王仁则像拖死狗般拽上自己的货船,就看到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一众王府的护卫,全都被禁制了经脉不能动弹。
过了一会儿,易柏、耿少华等人也回了船上,同时带回来的还有两名青衣老者。
王仁则面如死灰,颤声道:“刁……总镖头,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跑不掉的!再说那样对你没任何好处!”
刁小四笑吟吟道:“当然,我只想和你谈生意。一、二、三、四……”
他点数王仁则的一群手下,说道:“嗯,一共九个人。按人头算,统共九万两纹银。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看如何?”
“你、你想绑票?”
“小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好歹也是会通镖局的副总镖头,一向奉公守法行侠仗义。刚才看到你们不小心掉进河里,这才奋不顾身地跳进水里把人救上来。你怎能颠倒黑白,反说咱们绑票呢?这不是过河拆桥血口喷人么?”
“我哪有不小心掉进河里……”
“那就是你存心投河自杀了?我说小王,你年纪轻轻风华正茂,有爹照有娘靠还有小妞泡,何必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想不开寻死觅活呢?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一座七级浮屠得多少钱,没有几万两银子怕不成吧?我救了你九个手下,也不多要,一万两一个,意思一下就算了。”
“胡说八道,我们为何要跳河,全都是你……”
“徐老说得对,你们都活得好好的干嘛要跳河?嗯,一定是见到小王自杀,你和诸位万念俱灰一心殉葬,实在忠义可嘉标榜青史啊!”
“四爷,别跟他们废话。不给钱,咱们就把这帮家伙丢回河里喂王八!”
王仁则情知自己经脉被封无法动弹,若掉进河里那是非死不可,禁不住叫道:“不要,本公子愿意给钱!”
“小王果然是聪明人,一共二十万两。”
“不是一人一万,总共十个人就是十万两么?”
“小王,那些人能和你相提并论么?听说郑国公是你的亲舅舅,本人又出身青城派,富贵人家名门子弟,再怎么着也应该以一当十!”
“你、你小子讹诈我?”
“讹诈?”
刁小四突然变脸,恶狠狠道:“老子好言好语跟你解释了半天,你还非说我讹你。不服是吧?老易,准备丢人!”
正文 第81章 剥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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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柏正在一边抄着手看热闹,闻言低声骂道:“你他娘的才丢人!”一脸凶相地走上前来道:“丢谁?”
刁小四想了想道:“先捡最贵的丢,便宜的留着慢慢扔。”
易柏一把拽过王仁则往船边拖,笑道:“这一丢就是十万两,真他娘的爽!”
王仁则明晓得对方是在吓唬自己,但见易柏凶神恶煞的一张脸,又被他在甲板上一通生拉活拽,自己在中毒后本已痛苦不堪,如今屁股开花更增伤痛,不由自主发出杀猪般的惊恐叫声道:“二十万,本公子愿意出二十万!”
“什么叫身价,这就是了!”
“刁总镖头,你这样总可以先给我解毒了吧?”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给你解毒的?十万两是把你从河里捞起来的费用,你如果要解药,那得另买。”
“说罢,你还要多少?”
“身价,身价啊——”
“又是十万两?你干脆杀了我吧!”
“嫌贵?要不我帮你拆分开来,就会便宜很多。”
“拆分,如何拆分?”
“简单。譬如砍下这条胳膊,只救你剩下的那部分,八万五就足够了。要是两条胳膊全部卸掉呢,我给你个五折跳楼价,如何?”
“你敢!”
“也对,两条胳膊都没了,那不成|人棍了么?干脆我在这儿下一刀,一样算你五万,而且手脚齐全包换包退。”
王仁则只觉得裤裆里凉飕飕的,伸进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吓得寒毛倒竖声嘶力竭地叫喊道:“不要——”
“可这一刀能省五万两,太值了!”
“我、我答应,我答应!你快把刀收起来!”
耿少华、耿夫人和婉儿站在刁小四身后,看得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易柏忆苦思甜热泪盈眶,不由得感慨自己生不逢时与刁小四相见恨晚。
王仁则战战兢兢道:“我身上只有七八万两银票,剩下的能不能打张欠条?”
刁小四善解人意道:“不要紧,你可以用其他东西来抵债。譬如说昨晚买的那些玩意儿,总能值个三五万两银子吧?”
王仁则昨晚实际花费了三十多万两纹银购买仙兵魔宝,到刁小四的嘴里就被直接去零。
他咽了口唾沫道:“我身上只带了两件,其他的都留在了晋阳。”
刁小四伸手到王仁则怀里一捞,什么银票道符一股脑的全掏了出来。
果然,这家伙倒也老实,昨晚朵云轩拍卖的东西身边只带了一颗三千年南海灵鳌金丹和一件薄如蝉翼的连云软甲,可其他各色宝贝却也不少。
刁小四老实不客气地照单全收道:“十五万、十八万、二十四万,再加上你的那柄破剑,算两万差不多了……嗯,还差四万你说怎么办?”
王仁则彻底没了脾气,更因为昨晚亲眼目睹这小子当众撕了金鼎圣僧的题字,委实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大丈夫能屈能伸,眼下先过了这鬼门关,回头总有办法教他连本带利全吐出来。
他看看一帮闷声不响的手下,咬牙道:“这里但凡有刁总镖头看得上眼的,尽管拿去就是。”
刁小四笑呵呵地从甲板上捡起那把无法无天伞道:“我亏就亏点儿吧,一把破伞算你四万,咱们银货两讫一清二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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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老者急急叫道:“那是我的伞!”
刁小四不以为意道:“没关系,回头让小王打张欠条给你。小王,咱们谈完了生意,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桩事。”
“还有事,什么事?”
“你那艘船挺大挺好,我想跟你打个商量,咱们换换。”
“不行,那是我爹的船,不能换!再说我没理由跟你换!”
“原来你是个孝子,需要一个理由才能换船,对么?”
“不错,否则这天下岂不没了王法?”
“可如果你的船撞坏了我的船,该不该赔?”
“当然该赔,但——”
“了解!老易,开船!”
易柏抖擞精神接过船舵,朝远处的楼船驶去。
眼看就要正面撞上,易柏猛地转舵,小船轻盈拐弯在河面上横了过来。
楼船上一群不知端底的王府虾兵蟹将纷纷叫嚷道:“撞、撞烂它!”
“砰”地闷响,楼船的船头果如所愿重重撞在货船的船舷上。
“喀喇喇!”船舷破裂,河水涌了进来。
“撞船啦,逃命啦!”刁小四纵声大叫,抓起王仁则跃上楼船。
船上的王府护卫看到小船上有人要强行登船,挥刀舞剑便欲上前砍人,不妨看到满脸青气的王仁则被刁小四掐着脖子拎在手里,个个大惊失色道:“少爷!”
王仁则平时耀武扬威惯了,何曾在部下面前如此丢脸过,胸中委实愤懑难当羞恼欲死,紫涨着脸皮嘶声怒吼道:“你们都想造反?还不给我退下!”
王府护卫急忙后退,在甲板上让出一大块空场。耿少华等人携着俘虏纷纷登船。
刁小四将王仁则丢在甲板上,刚要说话就听到远方的河面上遥遥传来一阵雄浑柔和的啸音,声震四野响彻云霄。
刁小四闻声远望,只见坚永和尚飘立在一块小舢板上,分波踏浪正朝这边驶来。
他低哼声道:“你个哈巴,以为剔个光头就是达摩老祖,学人家一苇渡江?!”
耿少华惊道:“不好,这和尚是来找茬的!”
话音未落坚永和尚的舢板已驶入北斗龙门阵中,但听他一声禅唱道:“我佛慧眼,能破一切障!”双目遽然迸溅出两簇金芒,穿透层层阵法迷障,脚踩舢板长驱直入,竟丝毫未受北斗龙门阵的影响。
王仁则犹如抓到救命稻草,扯嗓子叫道:“大师快救我!”
刁小四也不理他,吩咐道:“老易,把北斗龙门阵撤了!”
说着话坚永和尚从舢板上腾身而起,如一羽黄鹤凌云九霄,飘然落在楼船顶层。
他居高临下俯瞰一眼,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打劫,未免太嚣张!”
“你个挨刀的秃驴!”刁小四早就对这和尚感觉很不爽,这回总算逮到机会可以痛骂一通,岂有理由错过?
“别告诉老子你刚刚赶到,没瞧见前面王仁则指挥一帮喽罗驾船来追杀爷们。更别告诉老子你来得晚了,没赶上王仁则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求爷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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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道:“和尚,你想借刀杀人,可惜这个窝囊货太没用,白白送上门来便宜了老子。你忍到现在才露面,无非是要立个仗义相助惩恶扬善的牌坊。可惜立了牌坊的表子还是表子,不过是教嫖客多掏几两银子玩得更爽点儿罢了!”
坚永和尚傻了,整船人也全都傻了。
以坚永和尚几十年来超凡脱俗的崇高地位,如果他愿意离开峨嵋,天下任何一座千古名刹都会争先恐后请他去做主持,更不要说那些王公大臣对他奉若神明礼敬有加。
在他看来,刁小四不过是个在三流镖局里混饭吃的小流氓,没见过大德高僧,更不知道什么是佛法大义。自己只要找机会露一手,再谈谈经说说法,还怕他不倒地跪拜。可如今这个小流氓不仅公然藐视自己的高僧身份,更对自己爆起了粗口!
坚永和尚的袍袖禁不住在发抖,他强压怒火道:“你小小年纪满嘴污言秽语,辱我佛门罪不可恕!”
刁小四嗤笑道:“和尚你光火了么,出家人可不是要戒嗔戒怒的么?”
他从袖口里掏出三文铜钱抛向坚永和尚道:“来,给爷笑一个!”
所有人的视线追随着铜钱在空中的飞行路线,顷刻间大脑空白。
三文买笑?人家可是金鼎圣僧的嫡传门徒坚永大师!
“砰!”坚永和尚的身躯纹丝不动,三文铜钱在他的面前霍然爆炸,化作一蓬齑粉随风飘散。
他眸中的怒色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宁和,双掌捏作“大愿力佛印”,徐徐道:“我佛慈悲,请佑护弟子除魔卫道!”
“唿——”他的体内升腾起一团恢弘广大的金色光雾,如佛门烈焰冉冉飘升,顷刻间笼罩全身,仿佛化身为一尊悲天悯人的无上罗汉。
耿少华失声叫道:“这是峨嵋‘大愿罗汉罡’!”
刁小四冷冷笑道:“狗屁罗汉,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