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局撑腰,夏培恒微微一愣道:“刁总镖头,明日你陪着我备上重礼前往两位公主府上登门道谢。人家帮了咱们大忙,若毫无表示未免不近人情。倘若趁此机会能和两位公主结下交情,往后咱们在长安城就不怕没有立足之地!”
刁小四翻了夏培恒一眼,心道:“你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要老子陪你去见公主?”
他绷着脸道:“我没空。”
玉玲珑急忙打圆场道:“明日一早小四兄弟就要入宫觐见金城公主。”
夏培恒一愣,总算晓得公主殿下没有请自己,怕是连宫门也不给进,这才将登门拜谢一事作罢,只是叮嘱道:“刁总镖头,金城公主可是咱们的恩主,无论如何你都要殷勤相待。殿下提出的任何要求,咱们都得尽全力办到,绝不能含糊。”
刁小四嘴里含着的一口酒差点咽不下去,着实不想再听这位夏总的谆谆教诲,双手一捂肚子叫道:“哎呦,我要吐!”丢下呆如木鸡的夏培恒,一溜烟奔出花厅。
来到园子里头,刁小四深吸了口新鲜空气,这才将满头满脑的晦气洗干净。一回头就见易柏笑嘻嘻从花厅里一路小跑了出来,不由愕然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易柏停下脚步道:“我去上茅厕。四爷,你这么快就吐完了?”
刁小四没好气往那家伙肥硕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掉头就走。
易柏问道:“四爷,你这是去哪儿?”
刁小四头也不回道:“回屋里接茬吐!”
他回到屋里关上门,坐在床上清点今天的损失,合计放出去了一张百鬼夜行符和一张天打雷劈符,折合黑市上的价钱约莫在四五千两纹银上下,不由大大的肉疼道:“这回老子可亏大了,得想个法子赚回来才行。”
然而上回穷就跳出来个皂衣帮应急,这回却去找谁来敲竹杠?
刁小四越想越郁闷,又多了喝点酒,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哪知天没亮,夏培恒就咚咚咚地来敲门。刁小四一骨碌爬起身,还以为是老瞎子来查勤。然后才反应过来,外面站着的是夏总镖头。
他迷迷糊糊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遁土符”捏爆,连人带着被褥一块儿滚到床下,但见地上一团光晕如涟漪般亮起,身形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培恒敲了许久不见动静,不由得焦急道:“刁总镖头快起来,不然要迟到啦!”
他这一闹,顿时将耿少华、婉儿、玉玲珑等人尽数引了过来。
婉儿对刁小四可没那么斯文,叫了声“四叔公我开门啦”,飞起一脚踹开了房门。
众人往里望去立时大吃一惊,耿少华惊愕道:“小四叔呢?!”
玉玲珑花容微变道:“不会是被禁卫暗中劫走了吧?”
婉儿心一沉,急道:“多半是舅舅干的,我去找他!”
易柏还能沉得住气,仔细打量了一圈内屋情形,道:“别忙,我看这事有点蹊跷,未必和禁卫有关。你们看,屋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只不见了床上的被褥。难不成禁卫掳走刁四爷的时候,还会替他裹上被子?”
玉玲珑一省道:“不错,以小四兄弟的修为和机警,不至于无声无息地就教人掳走了。”
夏培恒一想到刁小四误了和金城公主的约会,急得虚汗直流道:“那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吱声了。
耿少华苦笑道:“小四叔行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也许他是想开个玩笑也说不定。”
耿夫人赞同道:“说不定他此刻已经入宫觐见金城公主了呢?”
大伙儿望着空空如也的床榻一齐摇头,心道光着身子裹床棉被去见公主,这事闻所未闻,那不是神龙而是神经。
众人猜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夏培恒道:“我和玲珑负责在园中找,耿兄设法探听昨晚禁军左卫的动静,易总镖头到街上打探一下,这儿由婉儿侄女儿留守。不管是否打听到消息,一个时辰后大伙儿回来碰头。”
当下众人分头行动,只留下婉儿独自一人坐在屋里焦灼地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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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婉儿的心越来越忐忑焦虑,恨不得立刻奔出门去,把这死小子从犄角旮旯里揪出来。
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心也如这间空荡荡的屋子一样没了着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走了,胸口空得发慌。
蓦地,她迷迷糊糊感觉到脚下似乎有团毛绒绒的什么东西冒了出来,情不自禁地心头发毛,脑海里瞬时闪念道:“有老鼠!”
终于,耿少华夫妇多年来在爱女身上倾注的心血在此时此刻有了丰厚的回报,近乎是本能的反应,婉儿抬起脚便狠狠往那老鼠身上踩落!
“砰!”她的小蛮靴应声踩在一团硬邦邦长满毛的东西上,那绝对不像是老鼠!
“啊——”屋里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一声是婉儿的惊呼,而另一声凄惨无比,却是那长毛的怪物吃疼尖叫。
“喀喇喇——”桌倒椅翻,婉儿的左脚在怪物身上借力弹起,顺手又抄起一张椅子砸了过去,口中清叱道:“打死你个怪物,敢来吓唬本小姐?”
话音未落她突然感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那叫声……
“砰!”椅子凌空砸落,敲在了一个刚刚从地下冒出的脑袋上。
只见刁小四鼻青脸肿泪流满面,无比愤懑地瞪视婉儿道:“你个瓜女娃子——”
他在地底下一觉睡醒,觉得口干舌燥便准备爬上来找水喝。岂料祸从天降,婉儿的那一脚简直要了他半条小命。
“是你?”婉儿呆呆瞪大眼睛,惊异道:“你怎么在下面?”
“废话,老子不躲到底下去能睡安稳么?”刁小四咬牙切齿道:“小娘皮,你想谋杀亲夫么?”
婉儿俏脸一红,没心思跟他斗嘴,赶忙伸手将刁小四从地下拽出来,又掸去一身的木屑,说道:“大伙儿都急坏了,你倒睡得安稳!”
刁小四揉着肿脑门青眼圈怒道:“那也不带这么打的。”
婉儿气道:“活该,看看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跟金城公主约的?”
刁小四一听“金城公主”四字,浑身的睡意不翼而飞,一蹦多高道:“小娘皮,你为什么不早说?”
婉儿娇哼道:“夏总镖头一早就来敲门喊你起床,可你倒好躲到下面去睡,现在反来怪我?”
刁小四呆了呆,瞧了瞧脚下的砖地,猛然痛心疾首地大叫道:“我的遁土符——”
正当他鬼哭狼嚎之际,夏培恒等人刚好回转,看到屋里的一滩狼藉和痛不欲生的刁小四不禁傻眼。
耿少华错愕道:“小四叔,你的脸——”
婉儿赌气将方才的事说了,夏培恒道:“总算是一场虚惊,刁总镖头你赶紧洗漱沐浴,换身新衣服入宫。”
玉玲珑道:“小四兄弟这模样去见金城公主恐怕不太妥当吧?”
刁小四正在照镜子,眼看自己那脸像是遭了一场地震,有地方高了有地方塌了,不由怒道:“老子都这模样了还能去哪儿?不去,看那死丫头片子能拿我怎样?”
夏培恒大惊失色道:“万万不可!”
婉儿也恼了,道:“不去就不去,你吓唬谁?你的脸是本姑娘踹的,大不了我去皇宫,让金城公主也在脸上踹一脚!”
刁小四嗤之以鼻道:“好啊,老子拭目以待。”
婉儿一咬牙扭头就往外屋外走,刁小四怒道:“臭丫头,老子不是吓大的!你当皇城是菜市场,那小丫头是豆腐西施,你想进就进想见就见?”
婉儿回过头来,狠狠噙住泪珠儿道:“那你要我怎样?”
刁小四看她眸中的泪花闪烁,心登时软了,气恼道:“罢了,我不是你四叔公,你才是老子的四姑奶奶!去就去,不就是破相么,老子内秀,她能拿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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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他和婉儿吵架,竟是一句话也插不上,面面相觑道:“四叔公,四姑奶奶……这辈分全乱了,可不是两个小冤家在斗气么?”
正文 第53章 拜见公主殿下(下)
于是大伙儿七手八脚把刁小四推进水房里沐浴更衣,抹药消肿,再换了身行头,匆匆送他上马出门。刁小四望望头顶上的日头,寻思道:“横竖已经迟了,老子就让她多等会儿。死老头说过,真正的高手总是姗姗来迟,摆足了谱儿出场,气场才会强大。”
如此他不慌不忙策马来到含光门外,遥遥望见一个小太监恹恹欲睡地靠着墙根,应该就是金城公主派来接引自己的人。
刁小四下了马,小太监听到动静睁开眼,一路小跑过来问道:“您可是刁四爷?”
刁小四点点头,也顾不得那些守门禁卫望着自己脸时一个个诧异古怪的样子,取出金城公主的那支金箭递给小太监。
小太监笑笑,接过金箭道:“四爷,你起得可真早,快跟咱家进宫。”
依照宫禁,刁小四需得经过搜身查验,不得携带任何凶器入宫。可能是金城公主早有交代,那些禁军并不仔细搜身,就将两人放了进去。
刁小四跟着小太监走入皇城,穿廊绕阁行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工夫,来到一座宫殿前。小太监道:“四爷,公主殿下正在甘露殿内等候,您请进去吧。”
刁小四点点头,慢条斯理走上玉石铺就的台阶,浑没注意到小太监在他身后流露出的怜悯目光。
刚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刁小四顿时大吃一惊,就看到甘露殿的门口赫然趴着一头小山似的白虎,双目半开半闭似乎在打瞌睡。
这可不是普通的老虎,而是无数典籍里都有记载的“雪王虎”!
刁小四不由回头望了望,那小太监还站在台阶下,冲着他依然是那副笑脸,道:“四爷放心,那是小白,很乖很听话,从不乱咬。”
刁小四心道:“从不乱咬……这叫什么话?它到底咬没咬过?”
没奈何,他小心翼翼往殿门里挪着碎步,目不转睛盯着雪王虎道:“虎兄,早饭吃过了吧?嗯,吃过了就好。你放心,只要你不咬我,我也绝不咬你。”
那雪王虎乃是通灵异兽,竟似听懂了刁小四的话,蓦地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露出满嘴锋利如刀的牙齿。
刁小四顿感浑身肌肉发酸,暗骂道:“这种要命的东西也不给栓上,没点公德!”
他磨磨蹭蹭从雪王虎身旁经过,突然一阵风似地冲进殿里,兀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死老头说过,无知者无畏;真正的勇士却必须学会承受和适应恐惧。
刁小四轻吐了口气,抬起头打量面前的大殿。殿内的采光颇佳,一道道淡淡的金色光束透过窗户映照在铺满柔软绒毯的地面上。在大殿五丈多高的藻井中央,有一盏巨型宫灯垂吊而下,虽是白天却依然向外散发出柔和静谧的淡蓝色幽光。
“你来晚了。”忽然一声冷冰冰的话音在空旷静寂的大殿中响起。
刁小四一省,才发现金城公主不知何时已亭亭玉立在了那盏宫灯之下。
今天她换了身薄如蝉翼的洁白罗裙,明黄|色的腰带轻束仅堪盈盈一握。
刁小四的视线不由自主从上往下,对着金城公主行了一回透视礼。
只见秀发如云明眸如星,颊若朝阳唇齿流芳,冰肌玉骨仿似雪莲盛开于幽谷空山间,明明只在触手可及的咫尺之遥,却教人觉得远在天涯可望而不可及。
“胸悍啊……”刁小四忍不住盯了眼金城公主高耸入云的胸脯,打从心眼里发出一声惊叹。
好半晌他回过魂来,说道:“殿下有所不知,草民今日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天没亮我就动身赶往含光门,谁知刚走出永安坊,就看到几个恶少正围住一位卖花姑娘调戏欺侮。草民顿时血热沸腾,不顾势单力薄冲上前去,三拳两脚将这伙儿恶少打得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正在这时,一群家奴闻声敢来,手拿棍棒刀枪围攻草民。草民毫无惧色,保护着卖花姑娘和那群家奴打得日月无光天昏地暗,整整用了一个时辰才将他们尽数制服,然后又护送那位姑娘回家。”
刁小四滔滔不绝地说道:“这时草民才想起和殿下见面的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可转念一想,此时若是换作殿下遇到,也必定会仗义出手解救那卖花姑娘。即便因此误了时辰,受到殿下的责罚,我也绝不后悔!只是累得您久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在他想来,自己这一番慷慨激昂动人心魄的陈词过后,金城公主十有**会眼睛发亮芳心可可。孰料公主殿下的玉容无喜无怒,点燃桌上的一柱檀香,淡然道:“没关系,趁等你的工夫,我在甘露殿中又添加了十九种阵势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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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势变化?”刁小四愕然道:“在甘露殿中?”
金城公主道:“你有一柱香的时间熄灭头顶的宫灯,如果超过时间,唔,小雪就有午餐了。”
“小雪,不是叫小白吗?”刁小四禁不住回头望向门外趴着的那头雪王虎,全身一阵恶寒,抗声道:“有没有搞错,我不是来喂饭的!”
金城公主恍若未闻,提醒道:“香头不等人,现在是六分之一。”
刁小四问道:“能不能打个商量,换一支香,重新开始?”
金城公主尚未回答,就见这家伙突然使出吃奶的力气猛蹬青云靴纵身而起,如潜龙出渊一飞冲天直扑藻井里悬挂着的那盏宫灯。
“唿——”幽蓝色的光华从宫灯内如瀑布般倾泄下来,霎那间刁小四的眼前便失去了所有的景象。
刁小四的青龙手抓了个空,宫灯的虚影从灵台上倏然隐没。
他情知如此一来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八面受敌危机四伏,情形再是危险不过,当即气沉丹田口中叫道:“这次我没准备好,不算,重来!”
话音未落,双脚踏踏实实飘落在地。大殿里无人回应,幽蓝色的光芒渐渐转淡,似透明的薄纱在身周轻轻荡漾,眼前的景物逐渐重现。
刁小四定睛一瞧,不由得一声呻吟道:“你他娘的九宫套月!”
原来他所置身的甘露殿竟匪夷所思地一化为九,相互重叠交错,虚实相融真假莫辩,连藻井下方的宫灯也变成了九盏!
刁小四凝定心神迅速冷静了下来,先仔细环视了一圈四周,而后抬起头仰望宫灯思忖道:“这是一实八虚之像,老子可没工夫跟它慢慢耗!”抬手将摸出一锭纹银,想了想又换成了九枚铜钱,振腕射向宫灯。
“哧——”九枚铜钱飞至中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似被虚空吞噬了一般。
还没等刁小四开始推演其中的阵数变化,身旁四根明柱上描绘的金龙遽然活了过来,脱身而出分从四面扑向了他。
“呜——”四道金红色的火束喷薄呼啸,炽烈的气息直要将人瞬时烤焦。
刁小四想也不想侧身倒地骨碌碌往外翻滚,拔出幽泉刀运转大衍星气猛力劈出。
“唰!”森寒的刀锋将一条金龙拦腰截断,却不防它虽死犹生猛地摆尾横扫。
刁小四措手不及,背上结结实实捱了一记,若非他体内的无名寒气异常浑厚,决计逃不过骨断筋折的厄运。
饶是如此,这一下也抽得他眼冒金星满脸发绿,身子如捆柴般凌空飞起,背上衣衫哧哧燃烧起来。
“咄!”刁小四猛运玄武七宿,一股冰寒之气破体蒸腾,背上“丝丝”有声寒雾腾腾,熄灭了金龙真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方的明柱之上又有四条金龙横空出世,喷火吐焰冲了过来。
刁小四一狠心,甩手打出张“百鬼夜行符”。这次也无需他运功点燃,道符飞入滚滚烈焰中立时烟消云散,喷放出浓烈黑气,瞬间吞没了四条金龙。
“丁卯转乙丑,甲子变丙寅——”刁小四脑筋飞转,推算出前后八条金龙出击的方位,一串串数符和阵法口诀从他心头飞闪而过,猛然拧腰“铿”地一刀插入左侧的明柱之中。
“呼——”身后追来的三条金龙应声涣散,却又在明柱上缓缓浮现。
刁小四拔出幽泉刀顺着身前的明柱滑落,脚还没碰到地,异变又生!
只见头顶上方的一道横梁上,一头猛虎木雕精光爆绽跃身而下,在空中膨胀十余倍,张牙舞爪飞扑刁小四。
“仙人板板的龙虎交聚,阴阳双杀!小娘皮算你狠!”刁小四无语问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