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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缘千里-第14部分(2/2)

先生那先生这夫人那夫人,只寒暄几句便又成陌生人,不知该说些什么,人家也不理会你。而你的德文又讲得一点不流利,他们又似乎很不情愿同你讲英文。他们是慕尼黑学术界的名流,还有英国法国和瑞典客人,这些人德文都很流利,宾至如归。在这些同种且半同文的亲呢氛围中,你是个彻底的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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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是十九世纪的宫廷舞会。不绝于耳的是你听不大懂的德语。你自顾在阴影中独酌,仿佛在看一部没有译成中文的原版电影。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阔夫人飘然而至,这个人竟从此与你结下了情缘。

    她操一口外国胜的德文,问你是否不舒服。你说没什么,只是德文讲不好,难以与在场的人对话。

    她很同情你,结结巴巴说她也是外国人。“这样的国际场合大家应该讲英文才公平。他们德国人就是自大,恨不得要让全欧洲都讲德文呢。我很不习惯这样的氛围,没有国际主义情调。”

    “可你们都在讲德语。”

    “那是为了礼貌,

    但更是出于势利,snobis !人的通病。欧洲人全在淮德国马首是瞻。可德国人一见美国人就会主动讲英语,而且是美式英语。”她开始夹杂着英语说。

    她的话很令你欣慰。不知不觉你放下酒杯,邀她跳一曲《多端河之波》。这位太太虽然体态丰腴,可舞步却无比轻盈,整个身子全嵌入你的怀抱中和谐地随你旋转。

    你从未拥抱过这样肉感的女人,只觉得十分实在,只觉得你们正融为一体。黑暗中她是那样痴醉地紧闭双目,牢牢地把头靠在你肩上。

    多瑙河水在打着漩儿。

    你们旋到了另一个角落的桌前坐下。她直愣愣地看着你说她醉了,跳醉“真想不到,你这么棒,日本小伙子,我真怕,怕我爱上你!哈哈!我一点准备也没有,不知道怎么跟日本人相处,你们跟欧洲男人太不一样

    不是 ”

    你狂迷的心忽地变冷 日本人!

    你这条母狗!可就在那一刻,你发觉她是一堆实实在在的诱惑。她紧绷绷的绸衣下雄厚的双|孚仭皆诘囱坪跛媸被岜某隼础

    这一堆现实无声地拖着你下沉下沉。

    你呼吸开始急促,眼神无奈地迷离起来,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躯体在膨胀”

    只想甩掉那套标准的厚重的德式西装。

    你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伸向她的胸前,她半是欣喜地呻吟了一声,你的手不知不觉中落在她面前的酒杯上。“c eers!”你举起杯。她沙哑着嗓子咕俄一声:

    “昆帮瓦,c eers!”

    你说:“你不会日语吧?我来教你。”

    “你来那波里吧,我教你意大刮文,唱意大利歌!意大利人最emotional ,最懂得carnal love. 我这是第一次和一个日本人跳舞,

    myp ysical consicousnesswas totally

    evoked!我认为日本人了不起,比中国小那么多,比中国强。我要了解你们日本男人,当然要通过这种consciousness 你明白 ”

    italian bitc!你心中骂道。我真想马上让你了解一下日本。

    “索地斯内!”你用日语回答。

    “我们一起回去吧,我也住在霍亨佐伦大街那边。坐我的车走吧。”

    “施奈德教授已经为我安排了房间,不留下怕不礼貌。”你有些为难。

    洛洛季娜的眼中放着绿光,压低嗓门道:“亲爱的加藤,你千万别住施奈德家,他是个同性恋, 小心他找你麻烦。你不知道

    他们已经分居十年了,一个子女也没有。”

    “不会吧,这太可怕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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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藤,”洛洛季娜已经肥肥地握住你的手。“我送你走,这样的酒会,不用告别就可以离开。we can take a frencleave !”

    谁叫加藤? 是在叫我 你想。对,是你说你叫加藤正一的。这是那位日本同学的名字。你随口对她说的。

    对,我就叫加藤,我应该把加藤在大阪的地址给她,让她将来去日本找加藤去、想到此,你有点恶毒地笑了,笑得无比酣畅,例显得像在调情。为此她回报了一个无比滛荡的笑,表明了一种疼痛的煎熬,因着煎熬她透出一丝苍老的娇媚来。

    你随着她身穿藏红连衣裙的山一样的身影走出了施奈德家。

    洛洛李娜把车开得摇摇晃晃。周围是深渊一样的黑暗,只有雪亮的车灯在这密实的漆黑中刺出一条狭长的隧道。林涛呼吼,湖水拍岸,这巴伐利亚的黑森林恐怖而诱人。偶然树丛中闪过一道白光,不知是月光还是湖光,只觉那是鬼火,鬼眼。

    车突然停了,前面就是幽暗的湖水。

    “我会把车开进湖里去的!”洛洛李娜痛不欲生地说。“加藤!”

    “洛洛季娜!”

    那山一样滚烫而陌生的肉体,令你胆怯又引诱着你沉入深渊。

    她随着你一点点朝湖边走去,你扭身看到的只是黑夜中一团白亮亮泛着银光的发光物。“加藤,前面就是水 ”

    湖水淹没了她的声音。“太美了,这水还是温暖的!”她狂喜地叫道。

    在水中,她庞大的躯体显得很轻盈,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托出了水面。

    “这样好 ”你问道。

    “好极了!太好了!真想不到,”她抖着说。

    你甩开她,莫名其妙地甩开她,一阵狂喜和完美到来之前,你奇怪地松开了她,只想一个人游一会儿。

    “加藤!”

    “光游一会儿,我们一起向前游,或许能游到意大利去!”

    “再游进大海,就可以游到日本去。”

    你自顾在晒了一天的暖暖湖水中游着,那水的温度很妙,上面一层是热的,下面是凉的,你不能立起身子,只能平游,否则脚下是一片冰凉。

    你扑打着一颗颗星星,真想就抓住那个月亮坐上去,随它飘向任何一个地方。

    越来越近了,茫茫苍穹携着一天的星星压向你,一阵星星雨随时会散落,像冰雹。

    小时候最爱天下雹子,戴着草帽在院子里捡,检一个吃一个。可妈妈说下雹子会让农民的心哭碎,庄稼就会给雹子砸死。

    湖里的水越往深处游越凉,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它没有小三峡里的水清爽,没有小三峡里雪白的浪头和金子样的沙滩,没有遍滩的鹅卵石。德国的湖水,味道没有小三峡的水甘甜。

    风声水声中夹着洛洛季娜的呼喊。“加藤,加藤广你恍惚觉得那是许鸣鸣在叫”

    大明, 大明!“她早就是冯志永的人了,她也会那样深情地呼叫冯志永 ”加藤,加藤!“那该是妻子的呼喊。此时她也许正在未名湖边悲秋,她是真心爱你的。跟洛洛季娜比,她太东方了,柔顺但理智,没有浪漫和激|情,叫你不忍心。毫无激|情,却有了个可怜的结果。那座破筒子楼,家家都前仆后继地生着孩子。不行,我木要,不能那样过。处理掉吧。哭什么,别说别人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自己都活得乱七八糟还要什么孩子?你仍然能看到从病房里出来时她那张苍白的脸,她说疼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毁灭了一个生命,或许是个天才。也许是个没用的天才,像我一样,你说。”加藤,加藤!“洛洛季娜在身后叫着。你感到了水流中她的体温,感到了生之渴望。

    你看见了,洛洛季娜,背负着森林,像一盏航标灯。你奋力去水,游向生命的大门。

    “了解日本男人 ”你喘息着问她。

    “很好!日本人很神秘。你很漂亮。”洛洛季娜温情地举起双臂拥住你。她如同一片滚滚的波涛绵绵地起伏托举着你。那是一片温暖的海浪。

    “比白种男人还漂亮?你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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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ste 不一样。我有乔治。桑的性格,喜欢萧邦式的小个子男人,当然是漂亮的小个子,不是萎缩的小个子。你很强壮,在家打老婆 ”

    “我们中国男人不打老婆,男女是平等的,”你迷迷糊糊地说。

    “什么?”她浑身一颤,“你是中国人?”

    你知道你说走了嘴,让她过早地知道了真相。“是的,洛洛季娜,我是中国人,压根儿不是日本人,不是加藤,我从中国大陆来,不是台湾,我叫李大明。”

    洛洛季娜突然一声大笑,白花花地从你怀中滚出,笨重地跑进汽车,赤裸裸地发动汽车。“天啊,中国人!”

    你觉得一股怒火立即燃遍全身,猛然腾起,飞步上了汽车。

    你紧紧揪住她,操着她,“怎么 洛洛季娜!你当我是怪物 ”

    “你是个骗子!你冒充日本人!你这个dirty c in!”

    你疯狂地、 狠狠地揪着她。“洛洛季娜,是你疯 你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你和一个中国人zuo爱了,可你后悔了,是 ”

    “太可怕了,”她喃言道。“我怎么会?”

    “是你骗了你自己,洛格李娜,”你吻她,吮着她的|孚仭健!奥迓寮灸龋愫苡屑情。其实你并不在乎你的伴儿是哪国人,你只在乎对谁产生了激|情,对不对?”

    “是的,只是我没想到你是中国人,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中国人,只是看过杜拉的《情人》,你跟那部电影里的中国人不一样。”她平静“你也可以写一部你自己的《情人》。”

    “是的,管你是日本人中国人越南人,我喜欢异国情调特别是东方情调。其实我今天是有些迫不及待,向你撒了谎。施奈德教授他不是同性恋。我担心你今晚任在他家,以后难以再同你联系上。我一定要在今晚得到你。”

    “你这样诅咒善良的施奈德教授, 你是有罪的。你们不是相信上帝 上帝会宽恕你 ”

    “会的,因为我是为了爱你,上帝会宽恕一个恋受中做了蠢事的女人。”

    “为什么听说我是中国人你会有那种反应?”

    “i was not prepared,太没准备 ”

    “现在好 ”

    “好 在德国住多久?一年?这段时间,我家的大门是为你敞开的。”

    “你在德国有家?你嫁了德国人?”

    “不,我是客座教授,教意大利文学,我独身。”

    “有不少情人?”

    “当然。意大利人最讲carnal

    love.你是我的第一个东方情人。一个中年意大利女人和一个中国的小伙子,我们差十岁!天啊,写一部新《情人》出来,我会得奖的!”

    洛洛季娜,一个有血性的女人。她填补了多少个孤寂的寒夜。可跟她毕竟是场戏,一场戏而已。她有好几个情人,黑的白的黄的都有,你不过是其中之一。那天你推门进去,发现她正和一个黑人缠绵在一起,她是那样从容地介绍你们认识。你对此忍无可忍,拂袖而去。

    本以为那就是一个不了了之的句号,没有什么留恋,没有什么抱愧,公平合理地好聚好散而已。可两年后,当妻子把洛洛季娜寄给你的信和那个混血儿子的照片摔在你面前宣布离婚时,你才明白这场游戏对你一生的意义。她不过是寻找一种异域情调,与孤独中的你偶然相遇,她或许还生了黑白混血的孩子,再也没有别的意思,她甚至不希望你去看她和儿子。一场国际玩笑而已。可你无法向你的中国妻子解释清这一切,她根本就不由分说。她那个家也不由分说。一夜之间你又成了单身,搬回你的单身宿舍楼中去。

    孤独寂寞中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回头想想那个洛洛季娜,真没有一点可取之处,一个半老徐娘,风韵没有几分。只因为你孤寂,只因为她那样宽慰了你几句,你觉随她去了湖边,连浪漫都谈不上,仅仅是一种最简单的发泄。在那种非常的状态下,哪里谈得上爱,谈得上感情这样奢侈的东西?混混饨饨地凭本能行事而已。

    后来你似乎是在一天之内认识了那么些在慕尼黑的中国人。

    从此,你不再寂寞,却陷入了另一种难言的痛苦之中。

    聚会,每一次聚会就是没完没了的家乡饭,散了以后是更深的寂寞,你真怕那份冷清,怕一个人无休止的梦。周末的通宵聚会是最难以抗拒的诱惑,困了就横七竖八地睡一屋子,总算有所依傍地踏踏实实睡一夜。大家说这样很像一支行军的队伍,互相依存而没有私心杂念。人们想起的词是“长征”。成群结队西行的中国知识分子,很团结友爱而没有窝里斗,也没有那种在国内的烦恼,什么结了婚无房住,什么真才实学者被不学无术者排挤,什么官僚主义拜金主义,这里是真空,只要打工挣钱糊口,以学生身份泡在德国,苦熬几年赚几万马克,能转到美国就去美国,实在不行再回去,走一步说一步。好容易混出来了就不能轻而易举地回去,再想出来就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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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个出国办个护照,

    哪个不是扒层皮才弄成的?如果国内的父老乡亲知道这就叫留学,他们会气炸了肺。所以不能惨兮兮回去,要回就风风光光地回,中国人从来就只认衣锦还乡,

    穷困潦倒而归连条狗都不如

    再大的知识分子,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能认命,降低你的人格去卖力气挣吃喝,还要记着省下点钱换了美元捎回家去,让他们放心,让他们以为你在德国过得锦衣足食。

    天知道中国知识分子何以以这种面貌出现在德国。这种状态,永远甭想进入德国的主流生活,只能自己找自己,像安徽保姆到了北京那样互相串来串去,反正在德国人眼里分不清你们谁是谁,全一样,已经立住脚的中国人早已搬得离学生区远远的,轻易不同穷学生们接触,以向德国人显示他们与你们是不同的中国人。这很可以理解。

    后来你去了悉尼, 是访问教授,

    便远远地离开那挤满了中国人的as field,基本不与中国人接触。在慕尼黑的学生宿舍关起门来大吃中国饭唱中国歌,聊的话题是王府井西单新开了什么服装店,西藏路上新开的风味小吃店里生煎馒头吸引得老上海去排队。北京人一听京片子就侃劲儿倍增,专拣胡同里的话练,丫挺的,事儿x

    ,猫儿溺,里个儿愣,一本儿;上海人大谈近期黑话,挺刮,一级来,汰脑子,油模……恍惚中以为一出门就是长安街南京路,像在谁家聚会,一会儿就可以回家。中国留学生,聚在一起侃东侃西离不开那个远方的家乡,人人在叙说自己的家乡,慕尼黑成了上中国地理课最好的地方,讲的免费听的认真,在中国时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些中国的事。某个人来自浙江的平湖,慕尼黑的中国人中竟无一个知道有平湖这么个地方。他便犯急,气急败坏地大叫:“怎么会不知道?自古以来就人称金平湖。它就挨着上海,你们上海人怎么不知道平湖?你们黄浦江的水还是从平湖流过去的,你们吃平湖的西瓜,你们上海的油码头还建在平湖,你们怎么可以木知道?”人人在说家乡好,似乎是什么人把他们逼出了一个世界上的天堂。

    这样无休止的聊大天权当是精神食粮

    真正丰富的是一碗一碗的家乡饭菜,一夜间可以吃遍全中国。四川的子骗牛肉丝,兰州的拉面,西安的泡馍,山东的煎饼,福建的鱼丸和芋泥,一坛又一坛的泡菜酸菜,干威鱼,我的天,一“代代”留学生留下的各式炊具,都是不远万里从中国运来的,就是西式炊具也能做出烤鸭来。打个电话,不定哪个北京人那里就有刚从北京捎来的干黄酱,电炉上照样摊出了煎饼。

    凡是有中国人的地方,进门不出一刻钟就能飘起中国菜的香味。什么地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