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地不起,来一个无以报知府大人深恩,翌日只能在战场上效死云云。
但问题是,知府大人怕脏,同士卒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离得老远。
这样,神情中难免给一种虚伪的感觉,士兵们不但不对知府大人感激涕淋,反惊得一脸煞白。
最可笑的是,有个士兵的大腿受了伤,卧床不起。
知府大人在问他如何受伤之后,突然来了兴致,强忍着心中的嫌恶,竟伸手撕开人家包在伤口上的纱布,说要亲眼看看人家的伤势。
那士兵的伤口本就要愈合了,但纱布和伤口却粘连在一起。
知府大人鲁莽地一撕,疼得那士兵惨叫一声,眼泪都下来了,哽咽道:“大老爷,大老爷啊……啊!”
见他感动成这样,知府大人大受振奋,调动起情绪,眼睛湿润地安慰道:“放心好了,有本府呢,好好养伤,好好养伤。”
看到知府大人感情如此丰富,几个将士子弟在远处小声嘀咕。
“汪知府直他娘念的打做唱俱佳,人才,人才啊!”
又有人讽刺道:“大人以前在南京的时候经常去秦淮河体察民情,这手段,这本事,都比得上画舫中的当红花魁了。”
几个坏小子挤眉弄眼,想笑,又死死地憋住。
“不过,这种事情意思意思,做个模样就行了,看汪大人的意思,好象是要将整个大营都走遍。
他老人家演戏演上了劲,可苦了咱们。”
“是啊,这地这么烂,咱们已经走得浑身是泥,再这么下去,非被累死不可,还不如呆在府衙里吃酒烤火来得快活。”
“不成,得想个法子让汪知府他老人家快些回去。”
“他老人家正过瘾呢,怎么劝得走?”又有人苦着脸叹息。
“小弟倒是有个办法。”
“快说,快说。”众人早就冷得打起了哆嗦,只觉得随汪乔年巡营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苦差事,急忙催那人快些将那法子献上。
那人见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心中不觉得意。
此人的祖上本有一个二等伯爵位,不过,那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家道已然中落。
如今正落魄得厉害,好不容易受到同伴注目,有些买弄,低声笑道:
“汪知府兴致极高,要想将他老人家请回大帐中歇气不折腾,得扫了他的兴头才好。”
又有人哧一声:“扫知府大人兴头,谁敢啊?”
那人道:“前日驻防本府的陈永福总兵,那日来的时候,你们难道没看出来汪知府对他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吗?
咱们今天干脆将他引过去,去了,自然少不了要挑些错。
到时候,他老人家心中一坏,自然就不会再有抚慰士卒的心思了。还有啊,那地方脏得很。”
众人眼睛一亮,同时赞叹一声:“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高,实在是高。”
汪乔年做事一向是高屋建瓴,对于具体事务并不了解。
如营地如何设置,客军又驻扎在营中哪个方位也不太了解,或者说不屑了解。
反正,一切都有下面的人处理。
于是,就任由这群将门子弟领着他去了陈永福的营盘。
南阳府占地就那么点大,向阳的不积水的干燥地势早就被主家的占领了。
作为客军,就被挤到城东的低洼地带。
这地方因为地势实在太低,到处都是积水,汪乔年在其中走不了几步,稀泥就从鞋帮子处钻了进去。
顷刻之间,鞋中又冷又湿。
汪乔年心中大起嫌恶之感,顿时有一种调头离开,回到温暖干燥府衙里的冲动。
可想了想,却是一咬牙。
自己好不容易起了个心要来慰问士卒,怎肯半途而废?
且大战就在这一二日,为了这一场胜利我汪乔年准备了这么长时间,想比起甘美的胜利果实,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营帐刚立,帐篷虽然整齐,可却没有归置。
明明一条通常的巷道,走不了几步,却平白地一拐,再走得片刻,又拐到另外一个方向。
简直就跟迷宫一样,走不了几步,汪乔年就头晕起来,心中却是大大地不耐烦。
忍不住沉声道:“怎么扎的寨,七扭八怪,纯粹乱来,小孩儿玩意吗?
如此,若是让贼人看到,还不觉得我大明官军连个寨都立不好,岂不起了轻视之心?”
汪乔年毕竟是文人出身,又做了一辈子文官,对于表面文章异常看重。
因此,他的军中老营就结得很齐整,营帐和营帐之间横平竖直,如同棋盘格子一般,煞是好看。
至于合不合兵法,他老人家倒是没有什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