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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雄兵归辽去外侮 顽童弄药炸东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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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卷书说到,皇太极以举国之力兴兵侵明,范文程使反间计陷袁崇焕于藩篱之中。危难之时桓百里一肩挑起大任,退强虏,御外寇,周旋于朝野各股势力之间。最后建虏终于逸去,崇祯随之北狩,温体仁等人藉口扶保太子监国,暗窃国柄,朝中虽有文震孟一干老臣,但实力远不足以与温党相抗。事定论功,桓震升秩一级,擢为左副都御史、兼兵部侍郎,巡抚辽东。

    这诏书一下,桓震便觉出不对来,按说自己出身既微,声望又不甚著,人脉更加比不上一班宿将,骤然凌驾于祖、何诸将之上,正是三岁之童怀金过市,无非招摇引盗耳。说起来自己如今的情形,倒与袁崇焕初任辽东有几分相似,都是坐了直升飞机一般提拔上来。可是袁崇焕既有单骑巡边的壮举在先,又继以宁锦大捷、恢复广义的战功在后,更要紧的是范文程一条反间计,固然将袁崇焕从帅位上拉了下来,可是却也令他在辽东兵将心目中的威望已经无可动摇。

    眼下袁崇焕下落不明,经略之位便是空的。自己以巡抚视辽事,无疑就是整个辽东的军事主脑。辽兵辽将无论是不是拥护他的,逢事总难免将他的举措与袁崇焕在时做个比较。所谓盛名在前,这辽东的摊子不好收拾。何况还有祖大寿。程本直说得对,祖大寿在辽军之中的亲戚加起来少也几百口人,岂是轻易应付得来的?是以桓震得了任命之后,丝毫也不迟误,立刻又上一折,请叙各入卫军将战功,并赠恤殉国地方属员。这折子却没人说个不字,因为入援的部队不光来自辽东一地,大同、宣府、河南等处皆有兵来,以身殉国的地方官也大有人在。这么许多人,朝里总有些裙带关系,哪怕是桓震不提,多半也要有人提将出来。此刻这话给桓震抢先说了,这些人还以为桓震在对他们卖好,岂有不推波助澜之理?于是票拟发下部议,消息一经传出,有门路的纷纷钻营,没门路的便只好望洋兴叹。

    桓震不愿得罪辽东老将,是以在温体仁面前力陈利害,祖大寿、何可纲、赵率教等人封赠皆厚,其中祖大寿擢镇守辽东总兵官,赐银币等物有差,并荫一子锦衣副千户,一子百户。镇守辽东总兵官本是旧设,驻在广宁。后来广宁失陷,也就名存实亡了。此刻复设,大半是因为广宁既复,可以借以扬威;二来祖大寿已经是锦州总兵官,再要晋爵,可只有这个办法了。北京城破,袁崇焕下落不知,祖大寿心里早已有谱,以后辽东再不是督师一人独大的格局。桓震巡抚辽东,他心里本是不服的,自以为战功资历样样过之,只因为他做了温体仁的女婿,便有这等沾光好事,他姓祖的可不服。不久却听说桓震力主复设镇守辽东总兵官,且以自己任之,便又改观起来,以为桓震虽然平步青云,究竟靠的是裙带关系,到底还是不敢得罪自己这等宿将。祖大寿以为桓震着意与他为善,便也暂且收起刁难心思,打算待桓震上任之后,观其行止,再作打算不迟。

    赵率教加太子太保,以左都督移镇永平,兼辖蓟镇八路。前蓟辽总督刘策被逮下狱,该缺尚无人补,赵率教移镇永平,实际便是河北一带最高长官。从袁崇焕时候起,蓟辽总督便不管辽东事务,所以赵率教虽然升了一级,与桓震却成了互不相辖。何可纲进右都督,加太子少傅,挂征辽前锋将军印,辖宁远一卫。当年袁崇焕定辽东军制,关外总兵虽然只辖宁远,却以锦州隶之。这么一来何可纲便辖宁锦二卫。辽东三军皆赐牛酒,其余诸将以下各有赏赐不等。

    桓震知道奖功罚怠是激励将士的法子,此刻军心未稳,罚不可过甚,然奖却不可不厚。是以认真翻检了一遍职官名册,检出有才能有军功的二十余人,如曹文诏、黄杰、左良玉、曹变蛟之属,都请以厚赐。黄杰年方二十便官加游击,少年得志,遂更名曰得功以记之。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加官晋爵,有人无故得罪。有一个麻城人梅之焕,少负材武,时以右佥都御史巡抚甘肃,说起来还算桓震未曾谋面的同事。京师戒严,梅之焕奉诏入卫,不料将行之际西寇忽然来犯。之焕留兵击之于贺兰山,连战连胜,随即引军而东。哪知祸不单行,军中悍卒王进才却又杀官叛乱,西走兰州。之焕不得已,先平其变,复又整军东行。这一来便延误了时候,等赶到京师,敌兵早已经退得无影无踪,莫说奖赐无分,更被落职候勘。是时温体仁早已柄政,想起当初与钱谦益党争,之焕曾经上书右袒谦益,不由得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批了一个除名下都察院按问。

    都察院的建制以左、右都御史为尊,左、右副都御史次之,左、右佥都御史又次之,下又有经历、司务、照磨等属。外官巡抚、总督地方者,虽然多兼御史头衔,但只是为了方便行事,其实并不是专门负责纠劾百官、辨明冤枉。照道理说,虽然此时桓震尚未离京,可是审讯梅之焕的事情怎么也轮不到他。只不过大家都知道桓某人乃是温体仁的私人,这梅之焕又是宗伯大人亲自交下来的。办得重了,于法无据,恐怕落人口实;办得轻了,宗伯发怒可比甚么国法都来得可怕。索性一推六二五,丢给桓震办去,左右是他们翁婿自己家事,旁人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桓震接了这案子,却也着实头疼。他以为梅之焕是个人才,不愿就此将他罢黜,何况多个朋友总多条路,自己根基尚浅,却又何必寻人过不去?当下便起了替他开脱的念头。可是温体仁交办的事情,要糊弄过去着实不易。这一下直想了一日一夜,最后还是从徐光启处讨来个主意:将之焕削籍遣戍义州,正在桓震属下。对温体仁却说此人心怀不满,须得严加看管,是以放在自己属地。温体仁还以为他忠心替自己着想,丝毫不加怀疑,便照准了。之焕这头上路,那头桓震却又从这遣戍的事情上记起一个人来:便是当年一封书信将他荐在耿如杞幕下,带他走进仕途的**星,可不也是遣戍代州去的么?当下托人在兵部、刑部打听他下落不提。

    转瞬之间时候已经五月初六,桓震藉口留京毕婚,迟延了两个多月不曾赴任,在京中四处打通关节,交游官宦。温党中人个个巴结自不必说,其余人等但非东林的,也都不愿与他作对,更有几个颇谈得来的,内中有一个十分值得一提,便是范景文。

    范景文是吴桥人,出身官宦世家,行事很有特立独行之风。当初魏奄柄政,他虽为同乡,却未尝一诣其门,然而也并不党附东林,自云“天地人才,当为天地惜之。朝廷名器,当为朝廷守之。天下万世是非公论,当与天下万世共之。”后来推病挂冠,到崇祯初年又复出为太常,北京戒严之时已经做到了河南巡抚。那时天下皆率兵勤王,景文也带八千人入卫,就驻在昌平,军纪严明,一无所犯。桓震军过昌平时,还曾赖他供给粮饷。兵事既解,景文擢兵部添注左侍郎,来京陛见,他却不愿阿附温党,是以给闲挂了起来,迟迟不得外任。

    桓震无意之中听得兵部属员闲谈说起此人,心中便是一动,当晚便备了礼物前去范氏客寓拜访。

    真是无巧不成书,一进范宅,迎面便撞着一人满面怒色奔将出来,几乎抱个满怀。桓震闪身避过,定睛瞧时,却是张溥。他对张溥印象极为恶劣,但道路偶遇,也无恶语相向之理,当下客客气气的同他招呼起来。张溥上回在徐光启处当面咒骂桓震一番,当时虽然不知,但徐光启是个温厚长者,事后岂有不暗地告知之理?后来因为与后金议和之事,张溥又纠集了一班公车起来上书,盟约既成,崇祯并未放还,东林士人咸以为出于边将把持,大呼朝纲将隳,正在四处奔走,谋罢周温二相,重定辅政大臣。

    今日张溥便是前来游说范景文,却给一颗软钉子碰了回去。范景文只说自己职微官轻,唯以安靖地方为念,朝廷中事非所预闻。张溥明知他是不愿意同东林搅在一起,只好悻悻而去。他本已生了满腹闷气,迎面又碰上桓震这个丧门星,焉能给他好脸色看?冷不防一口痰唾飞来,正击中桓震鼻梁。

    桓震心中大怒,却不伸手拂拭,只微微冷笑一声,快步绕过张溥,径入内堂。张溥眼见桓震对他视若不见,那比奋拳相击更叫他感觉屈辱,一时气得愣住了。待到回过神来,寓主已经闭起大门,只好骂两声国贼,废然离去。

    范景文这些时候滞留京中,耳朵里却也灌满了桓震桓百里的大名。闻他亲自来访,却并不喜出望外、倒履相迎,相反神色间却是淡淡的,似乎桓震来与不来于他都没多大分别一般。桓震心想此人要么是当真到了范文正一般宠辱不惊的地步,要么便是在那里装腔作势,一面同他寒暄一番,就势感慨道:“梦章兄功劳著于国家,偏偏为小人所沮,不能一展所长,可恨,可惜!”

    范景文哈哈一笑,道:“昔日仆与人谈,尝言‘天下万世是非公论,当与天下万世共之’,仆之是非公论,也自有后世评说,何必如东林辈汲汲于一时哉!”桓震一奇,时人议论东林,抬举者多,非议者少,范景文偏偏如此说话,莫非是与东林中人有甚么过节?范景文不待发问,自行解释:“仆自入仕途以来,自以为名节自励,无愧于心,东林诸人偏要网罗我为其党羽,我不愿附之,彼便诋我以小人之玷。方东林之行于世,核人品者,乃专以与东林厚薄为轻重,岂笃论哉?”

    桓震叹服不已,暗想此人果然颇有意思,难怪当时一群酸儒望桓震之名而远走,他却肯坦然相晤,毫无难色。他是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