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捏着小鼻子,“舅公好臭,舅公不乖,不洗澡。珠珠每天都洗的香喷喷的。”
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最是惹人开怀,孟良嘴角勾了勾,身上原本的寒意消失无踪,“嗯,是舅公不好,珠珠真聪明。”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像是通过珠珠看到了谁一样。
珠珠煞有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嗯嗯,舅公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这话是云夕平时拿来教训她的,结果珠珠这丫头一转手就拿来教训孟良,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只是原本郁结的心情被宝贝女儿那么一闹,那股郁气也消减了不少。
她将云深给抱到床上,然后不自觉伸手去抚平他皱起的眉毛。
孟良很快就将珠珠哄去看小布丁,云夕将银朱的事情同他说了一下,正色问道:“小舅舅,到底是谁将这消息传达给你的?”
孟家灭门之事至少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当时的证据基本都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即使云深和孟良投入大量精力,也没有查出蛛丝马迹,就仿佛有一双手将一切踪迹都抚平了一样。
孟良突然之间却知道了事情原委,若说没有人提醒,云夕根本不相信。
即使云夕用十分简洁的语言描述当时发生的事情,孟良也能感觉到当时的惊心动魄之处,若不是云夕对自己的药太过熟悉,只怕他们两人都要遭了算计。
为了复仇,孟良无所谓自己的下场,可是他却不会将云夕给拖下水,不然那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外甥。
他脸色黑如墨水,说道:“是我认识多年的几个江湖朋友。”
他没有隐瞒,将那些人的身份都告诉云夕,云夕记在心上。这些人到时候肯定也得好好调查的。看来隐门和万事屋最近要忙了,既要搜寻出银朱的家人,还得调查这几个人。
云夕道:“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云穆要灭孟家的门?”在孟良面前,她可不会称呼云穆为爹,不然岂不是给孟良添堵。
孟良冷笑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权势。”他眼中沉淀着深沉的恨意,“真正要孟家人命的是先帝。”
“孟家上下都被灭口后,云穆便因为救驾之功而世袭三代不降。”
原本爵位轮到云穆的时候,得降为侯的,结果因为有了这一份功劳,云穆便成为了当年京城中最风光的云国公。曹家的人应该也是知晓这事的,不然当时的曹皇后在京城一众大家闺秀中并不算突出,却被指婚给了那时候的太子楚息元当太子妃。
这便是所谓的奖励。
牺牲了孟家,成全了曹家和云府。原本云家和曹家有所默契,打算结为夫妻。谁知道云穆遇到了孟芷芸后,对她可谓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硬是娶她为妻,抛弃了云曹氏。
云夕张了张嘴,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其中最可恨的便是那先帝了。只是先帝早已死去多年,尸骨又埋在皇陵之中,想要鞭尸都没办法。
“孟家对大楚可谓忠心耿耿,先帝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她隐隐约约觉得主要原因是出在她那婆婆孟芷芸的身世上。孟芷芸,作为北魏废太子之女,身份非同一般。她的手中甚至还有一部分的隐门势力。
孟良冷冷道:“昔年北魏的废太子昭王用一把大火将王府都给烧了,也埋葬了自己。昭王的外祖一家原本是北魏最大的富商,富可敌国。传闻中他将这笔财产埋在一个地方,作为起复的资金,然后绘制了一张的藏宝图。”
云夕心头一颤,倘若真有这笔钱的存在,那么肯定是交到了孟府手中。
孟良苦笑道:“当年先帝宠爱那贵妃娘娘,即使贵妃娘娘的弟弟私吞那军饷,他也视若无睹。父亲为了养活那些镇守边疆的兵,动用了那笔钱,却没想到却因为漏了痕迹,为孟家招惹来这样的灭门之祸。”
“事实上,只要他一句命令,父亲肯定会将这笔财产拿出来。”
当时的孟家,收留了孟芷芸,不仅仅是因为那太子妃于孟夫人有恩,也因为这笔财产。
云夕道:“所以先帝应该也是知道婆婆的真正身份了?”
孟良点点头,“只是他不敢真的下手杀死姐姐。”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那时候的母后皇太后是北魏的公主,手中掌握了一部分的势力。姐姐入了她的眼,若是先帝对她出手,只怕那母后皇太后也会鱼死网破。”
云夕顿时回想起那位母后皇太后便是昭王一母同胞的姐姐,她本身又没有子嗣,自然会拼命护住胞弟唯一留下的血脉。
这位北魏公主死去没三天,先帝也得了一场急病而亡。云夕严重怀疑,这是母后皇太后担心他活着对孟芷芸不利,在死前便安排好了一切。
孟良的声音多了几分的哽咽,“姐姐想来那时候便知晓了这些,担心我被除去,那时候整日将我带在身边,不让我远离她的视线。”
那时候的姐姐十分清楚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等到先帝去世以后,趁着京城一片混乱,姐姐将他远远送走,隐姓埋名。
云夕叹了口气,像孟芷芸这样灵慧过人的女子,她很难想象她会爱上云穆这么一个人,并且嫁给了他。怎么看云穆都不配啊!
“那么小舅舅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孟良道:“我会离开京城。”
“你们也做好准备,云穆他活不过一年。”在说到云穆的时候,他原本的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仇恨。
“在那一剑捅下去的时候,我便知道他不会死。倘若我打算要他的命,定能够让他当场断气。”他声音硬邦邦的,掷地有声。
云夕不由赞同地点头,孟良的身手可不比她和云深弱。云深最开始武功的启蒙人便是孟良。看来小舅舅当时那一剑根本不是一时愤怒所为,而是早有谋划。
“那剑上原本便被我涂抹了药,随着血液侵入他的五脏内腑,让他身体逐渐虚弱下来,所以他活不到一年的。”
或许是偏心吧,云夕并不认为小舅舅哪里做的不对。
“这样也好,他也算是得到应有的报应。”
“若不是为了云深,我定会将他凌迟,以此血祭我孟家那几十条人命。”
他看向云夕,说道:“我该进宫去请罪了。”
尽管先帝是他的仇人,但孟良却没有因此迁怒到楚息元身上。这些年来,若不是楚息元的照顾,云深哪里能够活得那般滋润。
“保重。”云夕知道他这一离开,再回到京城不知道是几年以后。
“好好照顾云深。”
他留给她这么一句话,背影决绝。
云夕觉得他走了也挺好的,这样一年以后云穆死了,大家也不会联想到他身上。
她看着孟良渐渐离开她的事业,然后眨了眨眼,坐在云深床前。
大约半个时辰后,云深醒了过来,他不自觉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云夕看到这个动作,有些心虚。她那时候担心没法敲晕云深,结果力道有些大。
她咳嗽了一声,亲自上前给云深揉脖子,算是赔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云深忽的张开手臂,将云夕揽进怀里,他整个人的重量直接压在云夕身上。
云夕十分心疼,她没见过云深这样脆弱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深松开手,神色也恢复了过往的从容,只是身上的寒意加重了几分。
再睁开眼时,他便成为了世人眼中那个高高在上透着疏离的国公爷。
“以后,不必再去那府里了。”
“嗯,我们都不去。”她顿了顿,说道:“你还有我,还有珠珠,还有小布丁。”
所以别那么难过。他不是一个人,她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陪他一起面对。
云深的嘴角勾了勾,“嗯,还有你们。”
云府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孟良也亲自进宫请罪。
京城人对于这件事可谓是议论纷纷,大家纷纷猜测云穆做了什么惹得孟良恨不得杀了他。总体来说,舆论还是比较偏向孟良的。按照大家的说法是,倘若这事是云穆在理,云穆险些没命后,肯定得找孟良算账。
可是大家所看到的事实却是云穆对外表示同孟良无关,而云深甚至没去看望他这个卧病在床的父亲,像是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愿做一样。
大家纷纷猜测各种缘由,大部分的人都猜测是因为孟芷芸的死同云穆有关,不然云深和孟良也不会都是这个态度。倒是没有什么人猜到孟家的灭门上。云穆还强撑着身子上折子给孟良开脱。
当事人都是这个态度,御史也没法弹劾孟良刺杀国公一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最后楚息元罚孟良一年的俸禄,并且罚他出京,三年内不许回来。
云夕觉得后半个惩罚,分明就是孟良自己要求的。
孟良离开前,将自己名下的产业都转移到了珠珠身上,让珠珠一下子就成为了小富婆。不得不说,孟良的确很偏心啊,只送珠珠,都没送小布丁。
他走之前,云夕和云深都去送了他一程。云深送了他不少的毒药,云夕考虑到他在外面不方便,不仅送了好几瓶千鹤膏,还将一枚青鸾木玉佩给他用来防身。这枚玉佩原本是给云瑶用的,但云瑶根本没有用得到的机会,转手又还给了云夕。
这一去,再回京就得等三年了,那时候想来一切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孟良走后,云深好几天心情都不太好,于是他的手下便遭了秧。
裴正海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自己被操练得全身都没一处好皮,死缠烂打,最后拿走了云夕两瓶的千鹤膏。
云深知道这事后,冷笑道:“他分明是因为得罪了元灵雅,所以才想拿你的千鹤膏赔罪。”拿他妻子的东西做人情,他明天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云夕好奇问道:“他又做了什么?”元灵雅的脾气一向很好,云夕就没听说过她生气。
云深道:“前段时间有女子抱着一个长相同他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上门寻亲。虽然是他继母的算计,但那女子也的确同他有过露水情缘。”
不然人家也没法算计他啊。
云夕明白了,“早知道我就不该给他千鹤膏。”
元灵雅在嫁到大楚后,也时常同云夕来往,云夕对她观感很好。
她忽的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华太医打算告老还乡了。”
华太医同云深有几分交情,准确来说,是孟芷芸于他有恩。云深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华太医也帮衬了他不少。现在他要告老还乡,于情于理,也该送份礼物给他。
云深点点头,他也是早早知道这件事,“过两天咱们请华太医吃一顿饭。”
云夕道:“好,只是他这一走,以后请太医都不知道要请谁了。”别的太医她哪里放得下心。
云深道:“有我和云七在,也不需要其他医生。”
“说的也是。”云夕也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忘记站在自己面前的可是江湖上神龙不见尾的不死神医。
她和云深没想到的是,这一顿请客,华太医同他们倾吐了埋葬在心中多年的秘密。
云穆当年之所以会子嗣艰难,却是孟芷芸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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