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克定虽然万般不如他老子,但有一点他老子拍马莫及:怕死。而且这段时间袁克定经常翻阅各种报纸,纵览国内外大事,其间免不了有花边小报对飞机轰炸的神话化和妖魔化,耳濡目染之下袁克定更是胆战心惊。尽管袁世凯曾笃定孙元起不会派飞机轰炸京城,但袁克定执掌大总统府后还是派专人手持望远镜,从早到晚监视空中的一举一动。
没成想瞎猫真还碰上了死耗子!
得知飞机来袭,袁克定顾不上其他,赶紧命人抬着袁世凯狼狈逃出大总统府。在忙乱之余,袁克定心中也透露出几分得意:至少在对孙元起这个狗贼的认识水平上,自己应该略胜父亲大人一筹!
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昏迷已经一天一夜的袁世凯居然悠悠醒转。醒来便挣扎着坐了起来,转头四下觇视,并连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在哪里?怎么有炮弹爆炸声?”
袁克定急忙答道:“父亲,这是在大总统府不远处的一处民宅里。孙元起那狗贼胆大包天,居然胆敢出动飞机轰炸大总统府,所幸克定早有提防,趁着飞机到来前那段时间将父亲紧急转移至此,才没有惨遭孙元起那狗贼的毒手!”
袁世凯不禁愕然失色:“我昏迷了多久?其间发生了什么事?燕孙、云亭、斗瞻他们呢?快让他们进来!”
袁克定显然不想提及梁士诒的事情,当下敷衍道:“父亲。您昏睡了将近一天一夜,其间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孙元起那厮昨日下午发布通电。命令我们二十四小时内做出答复。谁知那狗贼居然声东击西、瞒天过海,还没到最后期限就出动飞机轰炸大总统府,其用心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因为事发突然,秘书长、唐将军他们都在外面忙碌,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法过来。”
袁世凯有些疑惑:“燕孙、斗瞻他们都不在附近?”
梁士诒和阮忠枢,一个是大总统府的秘书长,一个是副秘书长,正常情况下两人都要守在府里等着袁世凯的随时召唤。即便发生什么大事也会留下一人值守。以免袁世凯成为光杆司令。
袁克定有些慌乱,含糊地答道:“是啊,他们都不在附近。”
袁世凯的察言观色水准绝对是宗师级别,见袁克定神色慌张不由得疑窦更甚:“那你去把收音机打开,让我听听新闻,看看孙百熙到底意欲何为?”
袁克定又推脱道:“父亲,刚才着急躲避飞机轰炸。仓促间根本没顾得上拿收音机——”
袁世凯捶床大怒道:“那你不会命人再找一个来?”
袁克定低声下气地说道:“父亲,现在外面飞机还在盘旋轰炸,若是因为出去寻找收音机而让他们察觉出什么端倪,祸及府中上下,岂非因小失大?再者您刚刚醒转,身体还需好好调护。医生嘱咐一定要卧床安心静养。外间大小事务不如暂且就由克定处置,毋庸父亲您劳心费力,您看可好?”
袁世凯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袁克定大骂道:“孽畜,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弑父不成?”
袁克定此时反而镇定下来。轻声分辩道:“父亲您这是什么话?克定可是一片孝心,您可不能乱说。”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禀报道:“大少爷,唐云亭唐将军前来探视大帅,您的意思是?”
不待袁克定回答,袁世凯便嘶声喝道:“还不叫唐云亭赶紧滚进来?老夫已经危在旦夕,他这个警卫团长还玩请见的虚礼,难道是想等会儿过来给老夫收尸么!”
外间仆人早已听出是老爷袁世凯的声音,忙不迭地答道:“是、是、是!”
片刻之后,唐天喜带着几个人排门而入,急声问道:“大帅,是谁胆敢加害于你?”待见到屋中只有袁世凯和袁克定两人,迅速放下手中的撸子,声调马上降了八度,赔着笑道:“天喜失礼了,请大帅和大少爷恕罪!”
袁世凯道:“云亭你来得真好,先把这个孽畜押下去好好看管!”
“嗯?”唐天喜突然觉得自己来得好不是时候,竟然一脚踏进了别人的家务事中。这不仅仅是“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问题,而是涉及到父子反目、骨肉权争。一边是自己风烛残年的老恩主、好基友,一边是风华正茂来日方长的太子爷、继位人,自己夹在中间好生为难:现在不奉命,很可能袁世凯一声令下自己便身首异处。若是现在奉命羁押看管袁克定,一旦打蛇不死,袁世凯百年之后自己又难逃袁克定的反攻倒算;若是真把袁克定弄死了,袁世凯与袁克定终究是亲生父子,万一哪天午夜梦回,自己便难免变成罪魁祸首、替罪羔羊。
“怎么?你也打算抗命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