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均表情呆愣,没想到自家娘亲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安排。
宋安然含笑,继续说道:“这条运粮线路隐秘,朝廷和官府无人知晓。沿路上的人,都是四海商行的老人,可以信任。
你到了西北之后,表面上对朝廷恭敬,凡事听从朝廷的安排。私下里,你要尽快掌控西北军,扩张自己的势力,将西北打造成一个铁桶。
必要的时候,我和你父亲会在东南沿海牵制这朝廷的兵力,让朝廷无暇顾及西北地区。
你到了西北,一定要好好经营,发掘人才。西北将来会变成你的根基。有了西北,你可进可退,几乎立于不败之地。要是朝廷征召你回京,你可以直接抗旨。”
颜均朗声说道:“娘亲为儿子准备好了一切,儿子定不会辜负娘亲的期望。这样好的条件,儿子若是还不能掌控西北,那只能证明儿子无能,不如留在京城混吃等死。娘亲,你且看着,儿子定会将西北打造成一个铁桶。儿子迟早会让母亲和父亲回到中原,回到京城。”
颜均充满了信心,表情傲然。
宋安然笑着说道:“娘亲相信你。你比你父亲更幸运,娘亲相信你的成就肯定会超越你父亲。”
颜均咧嘴一笑,“娘亲,儿子有句话要和你说,你不能告诉父亲。”
“你说。”宋安然也很好奇颜均要说什么。
颜均犹豫了一下,才一脸坚定地说道:“在儿子心里,父亲迟早是儿子的手下败将。唯有娘亲,才是儿子无法超越的高峰。”
宋安然先是一愣,转眼笑了起来。笑容非常的得意。她真想让颜宓听听儿子的心里话。
宋安然也很意外,她没想到自己在儿子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高,俨然是无法超越的高峰。
宋安然笑着说道:“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你会超越你的父亲,甚至超越娘亲。我为你骄傲,为你自豪。阳哥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不要让娘亲担心。”
“儿子不会让母亲担心,儿子一定会注意安全。”
宋安然拍拍颜均的肩膀。看着高高大大的儿子,宋安然又是骄傲,又替颜宓感到可惜。
颜宓生不逢时,无法染指西北,所以颜宓有造反的决心,却无造反的时机和根基。
颜均不同,宋安然和颜宓已经替他打下厚实的基础。只等掌控了西北军,颜均的未来大有可为。宋安然也不知道,儿子颜均会放走到哪一步。
不过无论走到哪一步,宋安然都会无条件的支持。
宋安然对颜均说道:“等天亮之后,圣旨会送来。到时候你就是新任晋国公。从今以后,你要担起重担,不可懈怠。”
颜均笑着说道:“娘亲,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国公府,也担心儿子。儿子向你保证,一定会用心经营国公府,不会让你多年的心血浪费掉。”
宋安然在颜均的头上弹了一下,“一定要说到做到。另外,元康帝时日无多,或许就是今明两天的事情。你要做好准备。到时候你要代表国公府进宫哭灵,一定要当心。宫中食水能不碰就别碰。”
颜均微蹙眉头,“娘亲的意思,宫里有人会对儿子下毒?”
宋安然说道:“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对你下毒。小心无大错,宁愿谨慎一点也不要粗心大意。”
颜均点头应是。京城,皇宫,同战场是不同的。战场靠勇武,靠智谋。皇宫多阴谋,朝堂多倾轧。从今以后,颜均行事必定要小心再小心。在离开京城之前,他不能让别人逮住把柄。
宋安然很舍不得和儿子分开,可是又不得不分开。
想到母子二人相处的时间只剩下几个时辰,宋安然心情就很沉重。
宋安然替颜均整理衣服,对他说道:“老太太去世了,一会你偷偷去看一眼。改明儿,等你在人前过了明路,再替老太太守孝。”
颜均是颜老太太的重孙,颜均和颜老太太之间并没有多少感情。不过颜均身为国公府长房嫡长,马上又要继承爵位,理应替颜老太太守孝。只是不用服重孝。
颜均点点头,对宋安然说道:“晚一点,我和父亲一起去看望老太太。”
宋安然说道:“垚哥儿和筝丫头都很想念你。虽然你离开了这么多年,但是垚哥儿一直记得你的模样。他还特意学绘画,将你的样子画下来。”
颜均顿时笑了起来,显得非常的得意。颜均好想对外人显摆一下自己的弟弟。瞧瞧自己的弟弟多贴心。
颜均笑着说道:“娘亲,我想去看看垚哥儿还有妹妹。”
“你去吧。要是将他们吵醒了,他们闹起来,我可不管。”宋安然故意板着脸。
颜均对宋安然笑道:“娘亲不用担心,儿子最会哄人。弟弟和妹妹见了我只会高兴,不会哭闹。就算真的哭闹起来,我也能将人哄住。”
颜均在任何事情上都表现出强大的自信,这一点非常好。
宋安然也不打击他,就叮嘱了两句。
颜均辞了宋安然,去看望弟弟和妹妹。
宋安然来到上房,上房已经挂起了白幡,灵堂也在布置。等明天报丧后,就能接待前来吊唁的客人。
二太太孙氏和三太太叶氏都在忙碌。指挥丫鬟婆子准备丧事。
见到宋安然过来,两人都停下手上的活计。
二太太孙氏问道:“大郎媳妇,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吗?”
宋安然点点头,“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事情等天亮以后再说。”
二太太孙氏说道:“那就好。大郎媳妇,天亮之后你真的要走吗?”
宋安然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说道:“等接了圣旨就走。”
二太太孙氏叹气,“你这一走,国公府可怎么办?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要等到何年何月?”
“二婶娘放心,迟早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宋安然顿了顿,又说道:“我想去看看老太太。天亮后就要离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同老太太说话。”
二太太孙氏连忙说道:“你去吧。我们就在外面。你有什么事情,在里面叫一声就成了。”
“多谢二婶娘。”
宋安然走进卧房,白一守在门口。
颜老太太已经入殓,只等灵堂布置好,就会将颜老太太安置在灵堂内。
宋安然端坐在床前,静静地等候。
半个时辰之后,颜宓带着颜均来到卧房看望颜老太太。宋安然站起身,让出床前的位置。
颜宓的脚步很沉重,他走到床前,伸出手本想触碰颜老太太。可是手伸到一半,他又改变了方向。
颜宓的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他捏紧了拳头,猛地跪下来,对着颜老太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老太太,孙儿回来晚了,请你见谅。”颜宓声音哽咽,低着头,将所有的情绪有隐藏在阴影下。
颜均跟着颜宓一起,也跪了下来,对着床头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颜均对颜老太太说道:“老祖宗,你放心,我会守着国公府,不会让外人欺负我们国公府。”
宋安然走上前,对颜宓说道:“老太太临终前得知你平安无事,国公府平安无事,已经没有遗憾。老太太是笑着离去的。”
宋安然想要安慰颜宓,却不料颜宓越发伤心。
颜宓很后悔,后悔没能早点回来。
颜宓沉默地跪在床前,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宋安然就安静地陪在颜宓身边,尽量不打搅他。
颜均看着父母,感受着他们之间无言的默契,心中很欢喜。
父母恩爱如初,这对颜均来说,是最大的幸福。虽说在颜老太太遗体面前,心生欢喜不对,可这都是颜均的真实想法。
颜均望着父母的背影,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为了守护这份幸福,他一定会拼尽全力。
颜宓跪在地上没有动弹。东边已经开始发亮。
宋安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颜宓离家数年,他心中定有许多话要和颜老太太说。宋安然将颜均拉起来,示意颜均可以先离去。
颜宓却在此事出声说道:“安然,我们就要离开京城,离开中原,你怨恨吗?”
宋安然摇头,“我不怨恨。无论你去哪里,我都愿意跟随在你的身边。”
颜宓站了起来,他走到宋安然面前,在宋安然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说道:“父亲会留在京城,替阳哥儿压阵。四弟和四弟妹也会留在京城,帮着阳哥儿守着国公府。”
宋安然抬头望着颜宓,轻声问道:“他们都做好了决定?他们不怕留在京城遇到威胁吗?”
颜宓表情冷冽地说道:“他们不怕。颜家人没有孬种,更没有怂包。”
颜均插话,说道:“父亲说的对,颜家人绝不当孬种怂包。父亲,母亲,你们尽管放心离开。京城有儿子守着,出不了事情。儿子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自信能够应付京城复杂的局势。”
宋安然笑了笑,对颜均说道:“娘亲对你有信心。”
接着,宋安然又对颜宓说道:“一会她们该进来了,你们先离开。晚一点,宫里还要来宣旨,我也该准备准备。”
颜宓紧紧地抱住宋安然,“好娘子,辛苦你了。”
“就辛苦这几天,之后我就可以轻松了。”宋安然说道。
颜宓郑重地对宋安然说道:“等离开了京城,我定不会让你像今日这般操劳辛苦。”
颜均突然说道:“父亲,你一定要保护好娘亲。要是娘亲在外面受了委屈,受了伤害,儿子就将母亲接到身边来孝敬。让你再也不能接近母亲。”
颜宓脸色都变了,目光凶狠地盯着颜均,竟然跟他抢宋安然,还敢威胁他,真是胆大包天。这臭小子一回到京城,有了宋安然撑腰,胆量果然非同一般。
颜均好不示弱地和颜宓对视。
颜宓哼了一声,厉声说道:“臭小子,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你母亲有我,轮不到你来操心。”
颜均不和颜宓呈口舌之快。颜均对宋安然说道:“娘亲,你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儿子。儿子会替你出气。”
宋安然看着颜宓,又看看颜均,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
宋安然拍拍颜均的肩膀,说道:“你不要担心娘亲。这世上能让娘亲受委屈的人还没生出来。就连你父亲,也不能让我受委屈。就算有一天娘亲真的受了委屈,娘亲也会狠狠的打回去。”
颜均满足了。
颜宓偷偷翻了个白眼,后悔没有加倍地操练颜均。以至于这个臭小子,还有胆子同他叫板。
宋安然拉拉颜宓的衣袖,提醒颜宓该离开了。让人见到颜宓和颜均在颜老太太的房里不好。毕竟明面上,这两人都还在海上,不知下落。
颜宓对宋安然点点头,带着颜均从后窗离开。
宋安然走出卧房,同二太太三太太汇合。
蒋菀儿一脸怯生生地站在角落里,想上前和宋安然说话,却又顾及着别人。
等到二太太三太太离开,蒋菀儿才来到宋安然身边。
蒋菀儿问道:“大嫂,你真的要离开吗?”
宋安然点头,说道:“是的。今天我就会离开。以后国公府还需要四弟妹多加费心。”
“我不行的。国公府这么大,我管不好。”蒋菀儿心生怯意。
宋安然是国公府的主心骨,宋安然一走,大家都跟失了魂一样,连方向都找不到。更怕将来朝廷秋后算账,无人能够出头。
宋安然知道蒋菀儿在担心什么。
宋安然对蒋菀儿说道:“四弟妹,你只需帮忙照管内院就行了。真要遇到不能决断的事情,你可以询问四弟,也可以请示公爹,甚至可以将难题直接交给阳哥儿。总而言之,你不要担心,国公府会一直立在京城,无人能够摧毁国公府。”
蒋菀儿心中不安,不由得问道:“大嫂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国公府不会有事?”
宋安然笃定地说道:“当然不会有事。你难道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大嫂。大嫂的本事,我看在眼里,着实佩服得紧。我连大嫂一成的本事都没有,心里难免胆怯。我这么说,大嫂会不会看不起我?”
宋安然摇摇头,“四弟妹多心了。我们不仅是妯娌,还是表姐妹,我愿意同你亲近,又岂会看不起你。对了,侯府那边还好吗?你可有回去看过?”
蒋菀儿松了一口气,说道:“侯府挺好的。大哥大嫂都是极能干的人,如今大伯母也不敢闹。安乐嫂嫂也很好,府中没人敢对他们母子不敬,吃穿用度方面也没有亏待过他们。”
宋安然闻言,心头放心下来。已经许久没有和宋安乐见面,宋安然心里头也有些想念。只可惜,她已经没有时间同娘家人告别。
天大亮,灵堂布置好了。颜老太太被安置在灵堂内。国公府大门口挂上了白灯笼,门外的禁军也撤走了。不过内卫和锦衣卫,依旧在国公府门外游荡。
国公府的管事代表国公府出门报丧。很快,全京城的人几乎都知道国公府来太太去世的消息。
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国公府的笑话,不少人已经准备落井下石。在他们想来,颜老太太一死,国公府必定衰落。在外面躲着不见人的颜宓也该乖乖滚回京城受死。国公府上下全部罢职守孝,国公府从此衰落。
正常情况下,国公府的下场就如同大家所猜想的那样。
可是国公府从来都不走寻常路。
就在大家等着看笑话的时候,内侍捧着圣旨,来到国公府宣旨。
先是敕封颜宓为镇海王,永镇海外。宋安然也从国公夫人变成了镇海王妃。
接着是颜均继承国公府爵位的旨意,以及赐婚的旨意。
曾经,颜宓是最年轻的国公爷,开创了一个记录。如今,颜均刷新了颜宓的记录,成为新一代最年轻的国公爷。
看热闹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惊呆了。
颜宓被封为异姓王?开什么玩笑。即便颜宓要被流放海外,也难以平息众人心中的不平。
别的人到了颜宓这个程度,要么以死保全家人,要么罢官丢爵,家破人亡,流放蛮荒之地。
颜宓却打破了这个魔咒,不仅没有家破人亡,罢官丢爵,反而还被封为异姓王,儿子也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
众人咬碎了银牙,心里咒骂元康帝老糊涂。竟然做出这等昏庸的决定,果然是昏君。
朝臣们打算在早朝上,厉声质问元康帝。可是元康帝根本不给朝臣机会。
元康帝倒下了,自宋安然出宫之后,元康帝就倒在了床上不曾起来。
并非元康帝不想起来,而是不能。
元康帝已经油尽灯枯,他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他站起来。
元康帝无可奈何,心中愤恨无比。
他将苏嬷嬷放在身边。碍于两人同生共死的结局,元康帝不能动苏嬷嬷,只能仇恨地盯着对方。
苏嬷嬷的下颌骨被合上了,于是苏嬷嬷就不停地诅咒元康帝。诅咒元康帝不得好死。
元康帝一甩手,掀翻了刘小七手中的药碗。
元康帝指着苏嬷嬷,厉声说道:“朕的确会不得好死。而你,一样会不得好死。朕已经派内卫去你的祖籍。但凡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无论有没有出五服,全都得死。
恨朕吗?是不是想说他们都是无辜的?朕告诉你,你越恨朕,朕越是加倍杀人。杀光和你有关系的所有人。朕要让你们苏家断子绝孙,从大周的土地上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