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自古是繁华的地方,近几年民风开放,许多番邦的人都与中原保持着贸易往来,所以一些金发碧眼的人见多了,就没有最初的稀奇了。
近几日正是贸易互通的时候,扬州城里一时涌入了许多样貌迥异的番邦人,陆明影混迹在这些人中,倒也没有太多的人对他有什么关注。
那亭子里的楼公子,看年纪不大,身段也不足,坐在那处,依陆明影的眼光来看,瘦弱矮小的很。西域的舞姬金发碧眼,异域风情十足,身上金色的珠玉相碰之声清脆动听极了。而那相貌平平的男子琴艺不凡,十指拨动之间缀连成曲,连不懂中原乐曲的陆明影都觉得十分悦耳动听。
西域的舞姬跳了半盏茶的舞,身体柔软的像是没有骨头,却又显得十分有力道,扬州城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舞蹈,叫好之声纷纷。
那位叫楼公子的少年人将冷掉的茶搁下,像是看够了稀奇,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那弹琴的男子也将琴收了起来。
跳舞的西域女子被人扶起,被带到楼公子面前,那少年同这舞姬说了什么,叫那舞姬颔首应下。身边有人抬了轿子过来,舞姬用金色的面纱遮了容貌,被人扶着进了轿子。
楼公子自己却不坐轿子,跟那负琴的男子一同从亭子里走了出来,外面的人群还没有散去,还愈聚愈多的模样。楼公子眉眼细长,鬓发垂在脸侧,愈发显得他五官阴柔俊秀,眉宇间红色的花佃让他凭空添了几分女儿家的柔媚,而他本人却感觉不出似的,他面前的男人同他并行着,见到面前有人就抬手道声,“让一让——”
那些人多半会让开,就是不让的,被那楼公子抬眸间扫了一眼,也惊慌的闪躲开了。
楼公子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姿态极其的优美,修饰的平整圆润的手指把玩着一柄题词的折扇,铺散开的轻盈狐裘和腰间悬挂的珍稀玉石让他显得贵不可言。陆明影欣赏不来中原人的打扮,但他远看着也觉得那楼公子看起来竟要比那舞姬来的更动人一些。
楼公子姓楼名娇,是扬州城首富之子,一双父母对他珍视至极,百般娇宠,纵然是男儿,也非要将他同宫廷里的公主一般娇养着。
扬州城里的人都说,就是真正的公主,也比不上这楼公子一般的矜贵。
楼公子身上穿的狐裘,是用最珍惜的雪狐最柔软的腹部皮毛所制成的,楼公子身上的玉石,是极其罕见的养人的暖玉,楼公子的衣服,也是上好的丝绢绸缎,由扬州城最好的制衣师父,一针一线缝制的。楼公子开心的时候就是大把大把的花银子,不开心的时候也是大把大把的花银子,搜罗着天下最好玩稀奇的东西。他的一双父母对他百依百顺,凡是他提出来的,无一不允,无一不应。恨不得将心肝儿都捧出来一样的疼宠。
但是楼公子这样的人,家境优渥,娇生惯养,却生着一副好心肠,凡是扬州城里的乞丐,没有一个没承过他的恩泽,扬州城的官吏,没有一个没受过他的恩惠,扬州城的商贩,没有一个不对他赞不绝口。
陆明影在西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他只觉得这楼公子姿态如玉树,气度似芝兰,好似神人一般。
扬州城里依依杨柳落英缤纷,楼公子同人并排走着,有的儒生还同楼公子拱手作揖,楼台里的姑娘还推窗偷觑。陆明影跟着那楼公子走了一路,直到他进了金匾红墙的府邸。
楼府里珍稀的东西多了去了,连门口的石狮子嘴巴里衔着的,都是裹玉的金珠,金红相间的匾额,更是气派非凡。
那楼姓的公子,方才走到门前,就有家仆接引而来,替他将身上的狐裘褪下,为他换上一件轻薄的罩衫。
陆明影从未见过这样由十几人伺奉的景象。
貌美的婢子在这艳阳天里扯着红绸,从府邸门口一直扯到府邸里,将那艳阳遮蔽住,迎着这年少的楼公子一路往里面走。
楼府里繁花似锦,被人精心照料的花卉次第而盛开,雍容繁华的姿态难以言摹。楼娇现在门口净了手,侍女用上好的丝绢将他玉一般娇嫩的手擦拭干净,花园的树下挂了许多紫檀木做的精细鸟笼,笼子里有学舌的鹦鹉,楼娇过去逗弄了一下,就有人赶了过来。
赶过来的那的女子一身华裳,衣服上饰以金银细软,挽起的发髻上插着好些金步摇,那人一来就叫“心肝儿——”的叫个没完。
楼娇却是懒得搭理。
“娇儿——心肝儿——”那妇人扯着楼娇的袖子这么叫他。
楼娇身旁的青衫男子像是头一回见,见这一幕,有些忍俊不禁。
楼娇逗着那只大鹦鹉,被妇人扯的烦了才应了一声,“娘。”
“娇儿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美妇人这么问着。
“应该会在家里歇息一段时间。”楼娇喂着鹦鹉吃食。
“那就好,那就好。”那美妇人又去看楼娇的脸色,楼娇肤白若女子,她却忧心的道,“看我娇儿,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这脸蛋儿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青衣的男子思及楼娇在外面娇生惯养,一步三歇,非带去的厨子做的东西不吃的模样,实在是跟憔悴二字扯不上半分干系。
美妇人说了许久,才注意到楼娇身旁站着的负琴的男子,终于是询问了一声,“这位是?”
“在下云清音——”那青衣男子的话还没说完,楼娇就接上了,“这是我给弟弟找的先生。”
楼娇说的,自然是楼家的二子——楼翊。
“哦,娇儿真是有心了。”美妇人又是一副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