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发现他桌上横横竖竖摊了一桌子的纸,上面用笔圈圈点点的,她随手抄起一张来,才发现原来是对这案子的分析。她将纸放下,问道:
“林大人可有什么眉目?”
林庭摇摇头:“全然没有下手之处。”而后顿了顿,又道,“云姑娘不必客气,直接叫我林庭便好。”
云萝也笑道:“那你也别姑娘长姑娘短的,叫我云萝好了。”
说罢随后抄起桌上的茶盅,将里面的剩茶泼去,而后掏出从那尸首身上剪下的麻线,扔了一截进去,问道:“可有热水?”
林庭出门去寻热水去了,云萝想叫惊羽来帮忙,一回身却发现那丫头已经歪在椅子上会周公去了,她看着她那身脏兮兮的衣裳,还有黑得不成样子的脚,她一边感叹好端端一个姑娘怎的被师傅教成了这幅模样,一边在她歪在一边的脑袋下垫了个软包袱。
林庭提了热水回来,云萝往茶盅里的麻线上一浇,不多时,就见水中浮起一片血花,她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在水中探了探:“确是无毒。”她将茶盅放在桌上静置了一会子,又俯下身去瞧,这一次还真是瞧出些端倪来。她把茶盅往灯前挪了挪,对林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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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
林庭俯下身去,只见灯火映着的水面,浮着一层油花。他皱起眉:“这……”
云萝拧着眉想了一会儿,说道:“这麻线虽常见,但却比寻常人家缝衣做活的线粗上一圈,所以定是那凶手有意搓出的专门用来犯案的绳子。想要搓得如此紧凑结实的麻线,凶手的力气也一定很大。那油,一来是为了搓绳方便,二来……”她顿了顿,“缝起来也省力许多。”
林庭点点头:“所以我们要寻的必定是个男人。”
云萝也点头:“还是个施虐成性的狂魔。”
林庭苦笑一下,可想而知这个案子会有多棘手。他看了一眼一旁睡着的惊羽,对云萝说道:“很晚了,二位先歇息吧,明日再行追查。”
云萝点点头,将惊羽推醒,随林庭去了西院的客房。途中看了一眼树梢的月亮,扬州城初冬的夜,真是格外的清冷。
翌日,云萝刚起身,就听得外面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她刚要拿了短剑去查探,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云萝姑娘!”
云萝收起剑打开门,是林庭,只见他面色凝重,一手扶在门框子上,一手提着剑,说道:
“城东,又发现一具尸体。”
云萝皱起眉:“这速度,也太快了些!”
林庭揉着额角:“再这么发展下去,怕是要造成恐慌了。”
“我跟你去看看。”说罢,云萝便要折回去叫惊羽。
“等等!”林庭喊住她,“待会儿我差人给你们送两身衣服来,你们这女子打扮,着实不便跟在我身边。”
云萝点点头。
林庭送来的,是两身侍卫的衣服,尽管挑了最小号的,但穿在身上仍显得宽大,尤其是惊羽,那衣裳宽的都可以去唱戏了。云萝一面帮着她束腰,一面叹道:
“师父是都不给你吃饭么?怎的瘦成这幅模样!”
惊羽撇撇嘴:“我也不想的啊,可不知道为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长到身上。”
云萝替她在腰上打了个结:“据说光吃不长肉的人都没有良心。”
惊羽气结,指着云萝:“你你你你……”还没等她你出个所以然来,就被云萝抓着去了案发现场。
尸首被人在田边的水渠中发现,看样子越是刚死不久,嘴上缝的麻线血淋淋的,还没有凝固。云萝看了看尸首的手脚,果然有着捆绑的痕迹,只不过这次来得还要深一些,看来这人死前受了不少苦。惊羽查探了一下尸首的脑部和身体其他部位,轻拽了一下云萝:
“奇怪,这个人身上一点外伤也没有啊!”
云萝皱起眉,从袖中拿出短刀来,抬头看了一眼林庭。林庭一愣,忙点头示意她可以。云萝挑开尸体嘴上的麻线,将嘴里的东西拿出来,不过,这次并不是什么珠子,而是一包用油纸包着的粉末。云萝嗅了嗅:五石散!
她起身将粉末包好,附在林庭耳边轻声说:“案子可能另有隐情,我们先回去罢。”
林庭了然,吩咐人敛了尸首,三人便先行回了衙门。
回了衙门,云萝当即就将头天晚上包回的两颗珠子拿出来,寻了个木棍,搁在案上给碾碎了去,而后她用手蘸了点一闻,果然,这珠子正是用五石散混了糨子凝结而成的。云萝将今日里寻得的五石散包拿出来,靠在案边沉思起来。惊羽见师姐不出声,也不敢去打扰,于是便偷摸溜了出去,想去集市上寻个乐子。
云萝靠在案边一坐就是一天,待到天将将黑得时候,她终于寻思出个大概了,于是急忙起身要找林庭商讨,不想刚一开门迎头便撞上一个人的下巴,疼得她捂着额头直吸气。而后就听一个声音诚惶诚恐道:“云萝,对不住,我……”
云萝抬起头,只见林庭站在门外,一手捂着下巴,满脸不安的看着她。
罢了,想必他也撞得不轻,云萝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林庭进来看了一眼案上被她碾碎的粉末,问道:“这么火急火燎,可是想到什么了?”
云萝这才想起正事来,她指着案上那些粉末:“这扬州城沉迷于五石散的人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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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庭想了想:“一般都是些达官贵人,寻常百姓倒是不多见。”
云萝道:“这五石散本是药剂,但由于服下后会令人精神亢奋,所以许多人为求飘飘欲仙的感觉,即使没病的情况下也会服食。这五石散吃着容易,戒掉却很难,长期服用还会使人精神恍惚,无法自制,甚至最后丧命。”
林庭用手指蘸了一点,在手里搓捻着:“既然是药剂,想要大量服用,必须要有钱去买,不然如何根本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
云萝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会子,然后说:“我本以为这只是单纯的杀人案,但现在细细想来,却又不是。”
林庭停下手里的动作:“哦?怎么说?”
“这应当是为了报复,或者说,是为了复仇。”云萝说道,“对象就是那些沉迷于五石散的人,我现在还没有想出杀人的动机,但用如此残忍的手法,确是报复无疑。你可派人去探一探这三名死者的身份,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三人必定生前都沉迷于五石散。”
林庭点点头,正要吩咐人去查探,却见惊羽一蹦三跳的扑进来:“师姐!不好了,又有人失踪了!”
云萝皱着眉将她看了一看,目光停留在她右手的袖口,那袖口不知黏上了什么东西,黑乎乎一片,她默叹一声:“你是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么?”
惊羽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略不好意思的说:“这是糖葫芦……”原来她本是上集市凑热闹,走着走着便遇上了卖糖葫芦的,连续看了两天尸体的惊羽顿时被馋的要流眼泪了,哪知她刚接过糖葫芦,还没等咬下一口,就被迎面跑来的一个妇人扑了个满怀。那妇人家住城东,本只是个寻常人家相夫教子的常人,却不想自家夫君打从今早出门便一直没有回来,想到城中近日里来发生的命案,她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于是匆匆出门打算到衙门备个案。结果走到一半便看到一身衙役打扮的惊羽在街上晃荡,于是她像见了救命稻草般扑过来,把事情始末一股脑倒给了惊羽。手拿着糖葫芦的惊羽刚想推阻一番,却又觉着自己打扮成这样还吃零嘴忒有失体统,于是她含着一汪热泪,将糖葫芦默默地收进袖筒:
“走,我们回衙门详谈。”
云萝听罢扶着额角:“你还知道有失体统,快去换身衣服,哦,这衣服直接扔了吧,一袖子的黏糖,怕是也洗不净了。”
而后起身对林庭道:“我们去看一看吧,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妇人的夫君也是好五石散的。”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厅中,那妇人正在厅中来回踱步,见到林庭,慌忙要下跪。林庭抬手阻止了她:
“这些虚礼先免了,你说你夫君一早出门未归,他是去做什么?”
妇人轻擦一下眼角,应道:“相公道是家用不多了,便担了些许余粮,并着我近日里所织的布匹,到集市上去换些银子来。谁知……”
云萝低头思了一瞬,问道:“你夫君近日里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性情可有变化?”
妇人想了想:“这倒是没有,只是几天前发了一次脾气,不过他性情一向很好,所以那次把我吓得也不轻……”
林庭皱起眉:“恕我直言,你夫君先前是否沉迷于五石散?”
妇人一愣,随即低下了头:“大人您真是说笑,我相公是个好人,怎么会……”
“服没服过五石散,和他是不是好人无关。实话跟你说,先前死的三人都是沉迷于服食五石散,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夫君今日必定是去寻那五石散,才被凶手掳了去。这般你若还不说实话,我们也没法帮你!”云萝打断她的话,有些恼怒的说道。
妇人呆了一下,随即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这么说来,我相公是注定要丧命了吗?”说罢捂住脸哭了起来。
云萝了然,她轻叹一口气,对林庭道:“天亮前若还找不回,那便是真的没命了。”
林庭的眉头始终没松开过,他将衙门里的所有衙役都赶出去搜寻,又叫了几个亲信,吩咐下去查探前三名死者的情况。而后对云萝说:
“我再去趟停尸间,书房的案上放着我今早拿去的卷宗,你查一查,看能不能找出几个重点疑犯。”
云萝点点头,打发了那妇人回去,便朝后院的书房走去。
林庭来到停尸房,又细细将三具尸首查看一番,这一看不当紧,他发现第三具尸体的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他上前去,费了老大力气将尸首的手指掰开,却发现是一小块暗灰色的布料,质地极粗糙。他放在鼻端一嗅,一股油腻腻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干呕一声,将布块收起来,又前前后后查看一番,方才掩上门出去。
林庭推开书房的门的时候,云萝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案上摊着卷宗,可见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林庭叹口气,随手将屏风后的一条薄毯扯过来给她披上,兴许是他进门带进来些许凉气,云萝缩了缩身子,换了个姿势,又睡去了。林庭刚要将案上的卷宗收一收,却发现其中一本被云萝折出一页来,一旁的纸上零碎写着“错判、枉死、复仇、猪油”的字样。他将卷宗拿起来细看,原是一个一年前的案子,家住城外再来镇的秦三郎,由于打伤城中的吴江、张由、蔡金和李泰,被判坐了八个月的牢。然而在公堂上,秦三郎一直喊冤,道是那四人侮辱了自家的妻子,导致妻子含恨自尽,自己只不过是讨个公道。但当时的知府却并未理会,当场便将秦三郎投进了牢中。林庭盯着卷宗诧了一诧,这已发现的三具尸首,正是吴江、张由和李泰,方才被报失踪的,恰恰就是蔡金,看来已无需多查,这凶手,十有八九就是秦三郎!
思及此,林庭撂下卷宗就要吩咐人去捉拿凶手,却不想正好惊醒了云萝,云萝打了个呵欠:“你来了?”
林庭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应着:“你继续睡吧,我先去捉了那凶手,回来再说。”
“等等!”云萝立刻起身叫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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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庭停下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你是要大张旗鼓的去捉了他回来么?”云萝问。
“难道还要偷偷摸摸的去?”林庭更不解了。
没想到云萝神秘的一笑:“没错,我们就是要偷偷摸摸的去!”
林庭更加不解了,但还未等他问,云萝已经拎了剑:“走!”
“就我们两人?”他停在原地没动。
云萝刚要去开门的手停在空中:“堂堂七尺男儿,胆子莫不是这么小吧?”
林庭认命,跟着云萝悄悄由后门走了出去。
两人默默走了大半路程,林庭再也忍不住了,将云萝拽住:
“你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云萝一笑:“我还能打什么主意,你真不愧是个官,做事情从不为百姓想的么?”
林庭一愣,这破案不就是在为百姓着想么?
云萝看他一脸纠结,只得接着道:“我们现在并无真凭实据,一切都只是推断,你方才也看了卷宗,那秦三郎当年的案子应是有冤情所在,但当时的知府并未彻查,就匆匆定了案。你若是大张旗鼓领了人去捉,若又是个误会,难道要他再蒙一次冤么?”
林庭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而后想了想,又理直气壮的说:“我可不是个昏官,倘是冤枉了他,自会还他公道的。”
云萝看他那模样,心中一乐,将他甩在一旁的发绳拽了一拽,又说道:“其实,我这么做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林庭问道。
“若那秦三郎真是凶手,我并不希望你将他收监。一报还一报,若当年的事属实,就当那八个月是他为今日的事提前付出了代价。”云萝皱着眉说完,径自朝前走去。
林庭在原地愣了半晌,默叹了口气,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秦家门外一片安静,若非窗户透出的微微亮光,真让人以为这屋内根本没人,林庭刚要上前,云萝拉住他:“在这等我一下。”
说罢她绕到屋侧,施个轻功上了屋顶,慢慢走到亮着光的那间房上方,俯下身去,悄悄揭开一片瓦往屋里看去。
屋里光线昏昏黄黄,云萝直直看下去,却不想正好对上一双圆睁的眼,她心下一惊,差点滑下屋顶。她趴在一边,缓了半天,才又往里看去,顺着那双眼往一边看去,便是那眼的主人,被塞住了嘴巴,横躺在一张台子上,手脚都被绑了去。那人似是清醒的,脑袋一边摆动,一边试着去挣开手脚上的绳子。云萝皱着眉,又往四周看去,却并未发现第二个人的存在,这么晚了,这秦三郎会去哪儿呢?她将瓦片重新盖上,坐在一边想了一会子,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她刚要起身下去找林庭商议,忽然发觉身后一阵风掠过,还未等她回头,后脑便遭到重重一击,云萝只觉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云萝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吊着,丝毫动弹不得。她抬起头,却发现方才在房顶看见的那人正横在自个儿面前,还在不停挣扎着。她又将四周细细看了一看,房间空空的,只在西侧有一个台子,台子上点着一盏油灯,还放着一个灰灰的布包。整个屋子里一股酸腥的味道。
这回真是栽了!云萝恨恨的想着,本以为那秦三郎只不过是个莽夫,没想到竟是个如此机警,轻功绝不差于她的高手。她忽然又想到还在外面的林庭,恐怕那个一根筋的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困住了,可眼下这情形根本自身难保。云萝挣了挣吊在手腕上的绳子,无语凝噎了。
她正吊在那发呆,忽闻旁边吱呀一声,云萝抬起头,入眼的是张蒙了块白麻布的脸,她大体扫了一眼,这人穿了身暗灰色的袍子,脚上套着黑乎乎的鞋子,早已经看不出颜色了。那人走近了些,云萝立刻感到一阵重重的油腻混着腥气扑鼻而来,她差点儿要吐了。还未等到适应眼前的一切,那人已经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这本不关你的事,怪只怪你要多管闲事。”
那声音又哑又粗,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
云萝拼命扭了几下脖子,嘴里塞着的布让她只能发出几声哼哼。那人冷笑一声,伸手将她嘴里的布拿下,云萝咳了几声,道:
“你现在收手,一切还来得及,官府不会为难你的。”
“你当真以为事情是这么简单吗?哼,小丫头,你太天真了!”
那人说着,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云萝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捏碎了。她一面挣着,一面说道:“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吗?你应该放了我们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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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没搭理她,只是松了手,走到西侧的台子边去了。他背对着云萝,云萝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只顾在那劝说:
“你这么一个大好儿郎,不好好生活养家,老是杀人做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躲躲藏藏的,你觉得这样过得好吗……”
还没等她说完,那人重重将手里的东西往台子上一放:“你的话太多了!”
云萝一惊,抬起头,那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