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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九十七章 狮虎之争,血肉何处(2/2)

,不就是想独得大利么?老姓的方便就是你们的血肉,靠今日的方便拉老姓上船,然后老姓就成了案板上的肉!咱们官府就是盯着你们这头狮子的!”

    “恶虎呲牙,还以为笑得儒雅!”

    “狮子打哈欠,腥臭万里!”

    两人相争不下,干脆攻击起对方立场来,段国师在三代新论里所述的狮虎相争深入人心,两人就此被对方戴上了帽子。

    有人出来打圆场:“也不是没有折中办法嘛,其实很好解决。那些能赚钱的铁道,朝廷放给民资来办,这样就能解决朝廷和地方官府力所不能及的问题,铁道也能大兴。然后朝廷在铁道公司上收税多一些,用这钱去建不赚钱的铁道,这不是两全其美么?”

    众人纷纷点头,这是好办法。

    官员却道:“这法子早有人了,可狮党都说铁道是新兴事业,风险太大,税收就该优惠。国家在海运和直道上一直是低税,要在铁道上反其道而行,西院会点头?”

    院事嗤道:“你们官老爷的虎毛比咱们老姓的腰还粗,随便拔一根,比如说减点补贴,不涨爵金,就够办大事的了。”

    两人又吵了起来,渐渐还出了火气,钟三日略略忧心,国中狮虎两党之争已经这么尖锐了么?铁道这事的走向估计不是由他们所说的那些因素决定的,而是狮虎两党的利益之争决定的。

    另有生模样的乘客摇头感慨道:“宋相病退,陛下和太子一直没人选,政事堂和两院在接任人选上吵得一塌糊涂……国外在打仗,国内也是日日不宁啊。”

    那两人吵得越来越起劲,都妨碍了乘客们观赏沿路风景,有人忍不住道:“你们都满口为了老姓方便,其实都是等着老姓习惯之后再下刀开宰的!甭管狮子还是老虎,不都是要吃老姓的血肉么?”

    再一人也扬声道:“是啊,东莞到香港的直道公司是应天府直管,二十九年建成时说得多好听?千里往返不过一把白铜钱,而且十年后就要免费。现在呢?人要,车要三!府院也被官府收买了,都不免费的事!问责的几个院事还莫名其妙地下了台。”

    刚引得不少当地人附和,另一人却道:“说得好像错只在官府似的,商贾就可靠了?原本朝廷鼎革华夏千年古制,不再禁榷盐业,而是交由民资自营,以一般商货征税,结果呢?几家大盐阀兴起,各自垄断一地,千方计排挤他人,盐价渐渐由盐阀掌控了。逼得朝廷在二十八年出台法令,把盐再度列入粮米等民生必需物内进行专控,还收购了几家盐业公司,搞常平盐制,没有朝廷盯着,咱们老姓可要被商贾吃得骨头都不剩!”

    最终有人总结道:“我看啊,不管这铁道公司怎么弄。多半都跟直道一样,民人先是得了方便,然后就有了依赖。之后不是涨价,就是没得坐,总之是不方便。”

    一个之前只敢听着。估计是咬牙割肉来坐趟火车尝新的寻常民人鼓足勇气道:“这些年咱们老姓腰包倒是鼓了不少,可花钱的地方却多了,一年算下来也落不下太多余钱,还累得慌,有时候想想,还不如旧时守着田头过得轻松。一直不明白为啥会是这样,听老爷们这么一说才有些明白了,原来是官老爷和商人老爷轮流着吃咱们的肉呢。”

    这话一出。车厢里一阵沉默,片刻后,那官员嗤笑道:“旧世你能守着田头过轻松日子?能跟着咱们这些所谓的老爷们挤在一起?能对我这七品官说官老爷在吃你的肉,我还只能笑笑,连骂你一通的胆子都没有?”

    商人也道:“你照着旧世过日子那般花销,那不就轻松了?谁让你非要跟邻家比谁更体面呢?我就问你,你来坐火车干嘛?这车钱在旧时都够你吃喝一月了。”

    那民人涨红脸道:“这世道。大家不都是这么过么?吃喝足了,就得想更多啊。你们刚才吵的,不也是怎么让咱们老姓能得这火车的方便?”

    众人还要围绕这民人的话抒发一番,忽然有人喊道:“山!进山了!”

    话音未落,众人眼前顿时漆黑一片。才知火车已进了山中隧道。钟三日等人是心中震慑,早有经验之人带着丝炫耀地道:“莫慌张,也就一柱香的时间……”

    官员的话让众人心中更是骇然:“这隧道长一千多丈,是从山肚子里生生掏出来的!上万人花了四年,用了不知多少万斤火药才建好,不仅南洋工奴死了上千,本地工人都有上人殉难。”

    漆黑车厢中,肃穆的沉默笼罩住众人,包括钟三日在内,各有各的感慨,不过最终都归结为一个想法:时势精进,旧世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出了隧道,香港那崎岖之地丢在后面,眼前是一片舒缓平原,水田旱田绵延展开,正是春耕翻土时节,就见耕牛来往于田间,即便火车轰鸣,也毫不见慌乱。离火车近的农夫们还友善地伸手招呼,转瞬即逝的脸上,既有对眼下日子的满足,也有对未来收成的憧憬,而偶尔见着一群民人在田间争着什么,也似乎能感受到之前车厢里飘荡着的忧虑。

    看着故土风情人物,钟三日心胸激荡,忽然觉得,自己在海外的拼搏,并不全然只是利了自己,不管是满足还是憧憬,自己似乎也有贡献,而车厢里以及田野间人们的争执和忧虑,似乎自己也背上了一分责任。

    火车驶过一条乡间道路,路口几辆驴车停着,自车身两侧伸出一颗颗稚童的脑袋,兴奋地朝火车叫喊着。这该是蒙学或者小学的“校车”,那张张红润脸蛋上的生机和欢悦,让车厢里的人都生出一丝莫名的满足,乃至自傲。

    再想及刚才那民人的话,钟三日心绪昂扬起来,大家都想过好日子,大家也都看到了好日子就在脚下,就像铁道这事一样。大家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协调彼此的利益,让大家都能行在这路上,不至相互挤撞。

    “不管是朝廷来管,还是民资来管,咱们不能光听两边的说辞,得让咱们的心愿都有伸张之地。如果铁道未来不能更便宜,不能更便利,让大家都受益,那咱们该怎么来改变此事?咱们又能不能改变此事?学生想,这才是咱们更该去关心的。”

    之前那生讲述着自己的心声,不管是钟三日还是众人,甚至那争执的官员和院事,也都同时点头。今人世里,狮虎相争,老姓不能只是两方的血肉,得有驾驭两者,自两者相争中获益的能力。

    带着这一路的见闻与感慨,钟三日回到了承天府英德县,在已大改模样的黄寨乡一处宅院里,他立在门外,踌躇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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