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想要与她说的话题……冷晴略一思索到也能想到个大概。
遂,只是略一沉吟,冷晴就朝梁笙兰颔首微笑道:“即是长公主之邀,莫敢不从。”
于是,再一次在梁笙文和梁笙潇、梁笙丰、梁笙吾的注视中,冷晴沉默地跟着梁笙兰下了灵堂前的台阶。
此行随同梁笙兰前来的六名宫娥见状,当即也要迈步跟上。但梁笙兰却说这是在太子府上,无需处处跟随,便没让随行的六名宫娥跟随,只让她们留在了灵堂前待命。
之后,梁笙兰便带着冷晴,仅她们二人往太子府深处走去……
冷晴心知梁笙兰是有话想与她说,可是直到离开众人的视线范围了,梁笙兰也始终没有说话。梁笙兰不吭声,冷晴也只能跟着沉默不语。
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在太子府的游廊中七弯八拐地走了一阵,在不知第几次转过游廊的一个拐角后,冷晴眼前的景色一改之前一层不变的曲折游廊,豁然开朗——
就见暖暖朝阳下,一片占地颇广,四周被亭台楼阁环抱的空地中央掘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池塘。池塘里零零散散地栽了几株荷花,只是因为眼下正值隆冬,早已过了花季,是以池塘水面上只浮着些枯死的荷叶,不见半点绿意。
池塘中央建了一座笔直的石桥,堪堪将池塘分作了两半。
石桥不高,桥两端有几层低矮的阶梯,中间部分是平铺的梁桥。桥两侧的石栏杆是由一块块平整的石屏拼接而成的,每一块石屏上都有镂空雕凿的花纹。石屏与石屏之间又有圆形的石柱作为连接,每一个柱头都被打磨得浑圆。
池塘四周是一圈铺了青石板的小道,目测之下,路宽不足一丈。小道过去,是种着嫩绿青草的草坪,草坪上或栽着翠竹,或布置着假山怪石……
冷晴沉默地跟着走在她前面的同样沉默的梁笙兰缓步走下曲折游廊,又一步步地走上了那座修建在池塘上的石桥。
因为石桥桥面并不宽阔,冷晴只是稍稍转移脚步,人就贴近了石桥上的石屏栏杆。
低头看向石桥外的池塘水面,但见水质清澈洁净,可以倒映人影。
“冷昭仪觉得这里的景色可还入眼?”在石桥上站定,梁笙兰垂眼望着石桥外的池塘水面,问出了这一路走来的第一句话。
“甚美。”梁笙兰话才问出口,冷晴就不假思索地回答了。
虽然眼下的季节已看不见荷花盛放之姿,但这里的环境确实优美怡人。是以,这一句“甚美”确是冷晴由衷的赞誉,并无半分奉承梁笙兰。
而那厢,听闻冷晴的夸赞,就见水面上倒映着的梁笙兰微微勾唇,露出了一抹浅笑。
粉唇微启,只听得梁笙兰声音悠悠地道:“本宫出生于这座太子府,那时候父皇还是皇太子,母后还是太子妃。后来,因皇爷爷驾崩,父皇顺应天命继承帝位,本宫和母后也就跟着入宫去了。仲卿就是在父皇继承帝位的那一年出生的,本宫比仲卿长了三岁。
本宫入宫的时候尚且年幼,尚是孩提之年。但本宫却牢牢地记得,这里……虽不是整座太子府的所有景色中最美的地方,却是母后最喜爱的地方。本宫记得,那时候,母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这一方池塘旁摆上一张躺椅,抱着本宫在此小憩。
尤其是这方池塘里的荷花盛放的季节,母后更是喜欢日日流连于此,即便烈日炎炎也不舍离去。后来入了宫,庆华宫中也有这么一方池塘,池塘里也种了几株同样品种的荷花,盛放的时候比这太子府这方池塘里的荷花更美、更香,可是……”
话至此,梁笙兰不知为何忽地停顿了下来,直到过去数秒才方又续道:“可是……母后却再也未曾带着本宫去那池塘旁小憩,即便那一池荷花开得再是美丽芳香,母后也未曾带本宫去赏那荷花。后来,本宫因好奇而问了母后原因。
母后答本宫,她赏的,从来就不是荷花,而是那个亲手为她种下这一池荷花的人的心意,她只是……不愿意辜负了那个人的一腔情意罢了。而庆华宫中的荷花虽也是那个人吩咐人种下的,却是宫人种的,经手不同,意义也就大不相同……”
说到此处,先时一直垂眼望着石桥外的池塘水面的梁笙兰忽地抬眼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冷晴,而后勾唇,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眼中似有无尽嘲讽之意。
在暖暖朝阳下,在这片静谧的天地中,冷晴听见梁笙兰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地说道:“而那个让本宫的母后不愿辜负、至死都惦念着的人……却正是本宫那个三妻四妾、佳丽成群、左拥右抱的父皇啊!!”
如此言罢,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梁笙兰竟还问了一句:“冷昭仪,你说可笑吗?”
面对梁笙兰的询问,冷晴默然想了想,只觉得三妻四妾、佳丽成群、左拥右抱这三个词……它们本身就不带什么褒义,这会儿从梁笙兰口中说出来,更是带着满满的讽刺意味……
而梁笙兰又如此明目张胆地当着她这个“昭仪”的面说梁儒明的坏话……要知道,她如今也算是梁儒明三妻四妾、佳丽成群、左拥右抱的人的……之一啊……
所以说实话,冷晴一时间也是真不知道她是该尴尬呢,还是顺着梁笙兰地话去接了。
思忖再三,再看看梁笙兰那充满嘲讽的脸色,冷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以对。
冷晴咂摸着,人家父女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随便插话比较好。不然一个不慎就会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而冷晴的沉默并未干扰到梁笙兰说话的欲望,也许从一开始,梁笙兰本也就没打算听冷晴的回答……
总之,梁笙兰只是歇了五六秒的功夫,就又启唇,似笑非笑地说道:“世人皆说父皇对母后如何如何情深义重,说母后活着的时候,父皇对母后是如何恩宠有加;说母后辞世的时候,父皇又是如何悲恸欲绝,恨不能生死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