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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透明-第2部分(2/2)

  文学社开的这次会并没有多大意义,但陈木一不在乎,他也没认真听,只要能和杨琳在一起就好,当杨琳站起来发表意见时陈木一又一次自惭形秽起来,她那优雅的谈吐,精辟的发言都让陈木一着迷,同时又让他自卑,自卑于自己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能。会开完后,陈木一和杨琳从十号楼出来,音乐广场上有几个男生正在玩轮滑,杨琳停下来,看他们旁若无人的表演,但当他们注意到有一位很漂亮的女生正在看他们时,他们故意把动作做得很多很复杂,很有挑战性,很花俏,有几个男生还假装很专心地练习快速冲刺,带着风从杨琳身旁飞驰而过,但陈木一知道,他们实际上是想引起杨琳的注意,“真是一群不要脸的家伙,”陈木一暗暗地想,“不就是穿了双长轮子的鞋嘛,有什么可炫耀的。”

    “喜欢运动的男生都比较开朗,比较阳光。”杨琳望着那些轮滑小子说,她本是随口一说,但陈木一却深深记下了,于是他也决定学轮滑,他从许树心那借钱买了单排滑轮,和他一起学,在十号楼区后面的那片空地上,那里地面比较平坦,很少有人去,但他们刻苦的练习却少有收获。尽管陈木一和许树心都从玩轮滑中获得了不少乐趣,但他们的技术却一直没有太大的长进,有些事情,看别人做起来很简单,但当自己做的时候,就不那么简单了,陈木一原以为自己只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能滑的起来,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和广场上轮滑协会的那些小子们同台竞技,到那时杨琳便不会再看他们了,但陈木一的这个想法没有实现,他和许树心的轮滑技术一直很一般,他们没有从这项阳光运动中取得太大长进,直到最后,轮滑带给他的还是最初脚踩在滑轮鞋里的感受:你让它走的时候它不走,你让它停的时候它不停,由于陈木一不想在杨琳面前出丑,不想让杨琳看见自己蹩脚的轮滑技术,他想等到自己的水平非常高超了再告诉杨琳,因此即使到最后杨琳也不知道他在学轮滑,当细心的杨琳问陈木一他最近走路为什么右腿有点陂时,陈木一忍着右膝的疼痛说自己跑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

    陈木一感冒了,起初不是很严重,他没在意,仅仅是吃了几片退烧药,但没有效果,轻微的感冒很快恶化为重感冒,他头痛,发烧,只好来到学校西门口的这家医院里,校医院里当然是不能去,据说那里是个走着进去躺着出来的地方。医院里人也不少,为数不多的几张病床都已被占住了,一位画着轻微眼线的护士只好将陈木一安顿到四号病床的床头,病床上只有一个病人,但却有三个女生陪着。床边放着一把木质椅子,陈木一就坐在那里挂点滴。他不像别人,独处的时候会觉得无聊,因此只是定定地靠在椅子上,没像别人那样玩手机。他全身无力,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他后脑勺靠在椅背上,透过眼镜没精打采地望着对面墙上的视力检测表,逐渐闭上了眼睛……

    “你的药流的太慢了,嘴里苦吗?”医生边说边把旁边女生的输液器上的滑轮往上推,“吃块糖吧。”

    陈木一费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因为自己的药流得太快了,所以嘴里苦,他还以为病这会儿又加重了呢。“我倒是很苦。”陈木一对这位戴着银丝边眼镜但看上去一点也不刻板的女医生说。

    “你苦又没人给你买糖。”他旁边的那几个女生都笑了,医生若无其事地把陈木一输液器的滑轮往下推了推。陈木一也笑了,但不知道是不是苦笑。

    陈木一拿出手机,翻开电话薄,想找一位可以给他买糖的人。他不愿意一下子就把那个名字翻出来,而是一下一下的往下翻,直到那个可爱的名字出现。他看着那个名字,感到一阵温馨,也许每一个有爱的人都会有这样美妙的感觉吧,仅仅是她的名字,就让人魂牵梦绕。但委屈也涌上心头:她这会儿在做什么?在跟那个讨厌的男的闲聊吧。如果他告诉她他生病了,在医院里,她会是什么反应,会来看他吗?要不——发个短信试一下?还是算了吧。

    “现在天气已经转凉了,多注意点。”女医生对一位背着双肩包的女生说。

    那会儿测完体温后,医生也对他这样说,但陈木一知道,自己的感冒并不是天气转凉造成的。他想起那饱受折磨的一晚。

    第八章 必须这样

    陈木一在焦躁不安中惊醒,看到宿舍里漆黑一片,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烟瘾犯了。陈木一以最严厉的语气警告自己不能下床,必须赶紧睡着,但没有做到,他抱着被子在床上发抖,用手狠掐自己的大腿,这一招有一定的效果,疼痛的抽搐暂时压住了烟瘾的折磨,但没坚持多久,毒瘾就占了上风,陈木一便掐大腿上的另一块肉,毒瘾又暂时退去,如此往复,直到自己双腿上的每一块肉都已经麻木,但毒瘾依旧贪婪地侵蚀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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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木一下了床,在黑暗中倒了满满一杯水喝掉,就目前来说,情况还在他的预料中,他有多次戒烟的经验和教训,知道一些戒烟的办法,白天容易一些,他可以一直待在教室或图书馆里(最好能由杨琳陪着),那些地方是禁止吸烟的,令他担忧的是夜晚他待在宿舍里,没人监督他,姜白岩和冯程或许会提醒他他正在戒烟,但仅仅这样的提醒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因为他们不会像图书馆管理员那样一旦看见有人抽烟便立即拉下脸来斥责他,甚至叫保安把他请出图书馆,因此夜晚是最难熬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中午的时候他有意没有盖暖水瓶的塞子,为的就是此时可以不用等便能喝到凉开水,这个办法是陈木一从电视上学来的,算是他知道的最有效的办法,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从洗手间里进进出出,很快,满满一壶凉开水没了,但烟瘾没有丝毫减弱,甚至有所加强了。陈木一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从水龙头上接了一杯生水喝了下去,他难受的坐立不安,穿着一条小裤衩在黑暗中走来走去,不小心碰倒了一把椅子,随着“咣当”一声,姜白岩不再磨牙了,冯程则翻了个身。陈木一屏住呼吸仔细听着,知道他们没有被惊醒。他捂着疼痛的左膝盖,慢慢地将椅子扶起来。黑暗里的躁动越来越明显,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啃噬陈木一的心脏,他猛地攥紧床头上冰冷地铁栏杆,“千万不能松手!必须这样!”陈木一一刻不停地做着深呼吸,但呼吸却越来越急促了,“怎么办?”无法形容的难受从心脏蔓延到全身。陈木一使出最大的力气狠抓自己心脏的部位,胸膛上很快渗出了斑斑血迹。但还是抵挡不了烟瘾的侵袭,他失败了,开始急不可耐地翻箱倒柜:抽屉、衣柜、床铺……但任何一个属于他的地方都没有他想要的东西的影子。

    陈木一咒骂自己,不该把事情做得这么绝,白天收拾寝室的时候,他连一个烟头,一点散落在抽屉里的烟末都没留下,被他整理的整整齐齐的抽屉又被他那双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的手翻乱了。他后悔了,觉得不该在这不可能的事情上下功夫,那么多次都失败了,这一次又怎么可能成功?也许杨琳会迁就他的抽烟恶心,也许他在为一个并不成立的理由折磨自己。但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宿舍的楼门也已经锁了,出不去了,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陈木一并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现在,他做的事情与他意志是否坚定没有关系,他把后背紧紧地贴到墙上,对面是一面镜子,但那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他想起上初中的那次,他在寝室里抽烟被教导主任发现了,在那周周末的全校点评上,他走上去,当着全校八百多名师生念自己写的检讨书,这还不算,学校又联系到他的父母,希望他的父母能和学校一起努力,改正这个未成年人的抽烟恶习。陈木一被爸爸的皮带教育了半个小时,又怕又悔又恨地说了无数次“再也不敢了”。但这也没有成功,而仅仅改变了他抽烟的地点:从宿舍转移到了厕所。

    陈木一又接了一杯生水,哽咽着喝下去,又接了一杯,从他的头顶上倒下,这是陈木一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无意间找到的一剂猛药,寒流自上而下,和着泪水滑过他灼热的身体,这冰冷的液体似乎能穿透他的皮肤,刺激的他直打哆嗦,他尽量压低声音,生怕自己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声吵醒别人。就这样,喝一杯,倒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倒了多少杯……

    陈木一渐渐地听到学校外马路上汽车行驶的声音,窗外的黑暗逐渐变成了晦暗,宿舍里的物景在晦暗中渐渐地显现出自己的轮廓,他自己疲惫的脸庞也能从镜子里影影绰绰地看见了。姜白岩还在磨牙,陈木一从一滩水中挪动双脚,发现自己没有穿鞋,他找出自己的拖鞋,脚终于离开了冰凉的地板,踩在了暖烘烘的拖鞋里,他走到窗前,隐隐约约地看到几个孤独的身影向自修楼走去,大概是考研的吧,陈木一想。他提起拖把,开始清理地上的水,陈木一默默地来回拖着,鞋子轻踩湿滑的地板发出的微弱声音格外响亮,“昨晚……”这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来,陈木一就觉得不对,因为那会儿他并没有看表,不知道自己是在昨天晚上还是今天凌晨醒的。但这无所谓,因为昨天与今天本来就一脉相连无法区分,你昨天的事,势必会对今天造成影响,而今天做的事,也势必对下一个今天造成影响。那会儿毒瘾袭来,陈木一用尽所有办法也无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最后只好承认失败,不得不无需集中精力便能专心致志地忍受烟毒的折磨,他想起自己在遭受荼毒身心如焚时来不及出现的想法:天一亮就去买烟。现在天快亮了,陈木一想:你会去吗?前面已经说过,陈木一由于多次戒烟,有许多关于戒烟的经验教训,而他得到的最大教训是:如果你这一次失败了,那么下一次还会失败。

    陈木一拖完了地,又脱下自己湿透了的小裤衩使劲拧了拧,然后用它擦干身上的水迹,当擦到胸口时疼了一下,那是被自己抓伤的结果,他没有多想,就钻进了被窝,但还没有睡着,冯程的手机闹铃就响了,响了好一会儿,冯程才把它关掉,但他也没有起床。

    陈木一叹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液体已经输的差不多了,头痛也明显地减轻了,至于这会儿的头痛是怎么样的,陈木一觉得,就像自己在那一晚结束后拖地时刚刚觉得头痛时的感受。

    第九章 难忘的文学课

    每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遗忘,几年以后,陈木一也许已经不记得,自己病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陈木一病好之后,和杨琳去上一趟文学理论课,同样的,这堂课也是他不喜欢听的。

    但由于连续好多天的感冒,他已经很久没看见他的杨琳了,当他找到杨琳杨琳说自己还有课不能和他一起去图书室的时候,陈木一便假装对这门课有兴趣,他和杨琳一起来到了七号楼101教室,不出他的意料,当他们一起走进教室时,别人的目光首先盯在杨琳的身上,随后便转移到他的身上。他本想和杨琳坐到最后一排,因为这样他就可以统计上这门课的人的回头率了,但杨琳却选择了第一排,陈木一不能反对,因为杨琳说过,来教室是为了学习,不是为了躲在最后面睡觉。

    杨琳知道陈木一没有课本,所以便主动地把她的课本放到课桌中间,这可让陈木一既受宠若惊又得意忘形,他知道现在一定有很多双眼睛看着他。

    一会儿,曹老师来了,“原来这门课是曹老的?”陈木一小声对杨琳说。

    “嗯,他只带前半学期,后半学期由龚老师带。这本书就是他和龚老师合作编写的。”

    陈木一的心里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在蒲英学院,你或许不知道校长是谁,但你不可能不知道曹教授的大名,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出版的作品,如诗集《梦里看花》、小说评论集《虚构的存在》,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那些名目繁多的头衔,更是因为他多次放弃走上仕途的机会,只为了和春天在一起。但遗憾的是陈木一对文学没有丝毫兴趣,“要是曹教授能开一门课,专讲怎样才能博得女孩的芳心就好了。”他想。

    曹老师讲的是小说中的人生,以及在虚构的小说中,怎样看到真实的作家。杨琳左手按着翻开的书,右手则在不停地记笔记,陈木一看见这一情形,便帮她按着翻开的书(以免它们自动合上),杨琳得以专心致志地记笔记,陈木一看到,她涂着粉红色指甲油的可爱的小手正在雪白的笔记本上来回移动:成为作家的条件有二,不可或缺的经验及个人的努力,其中,以前者为主因。

    陈木一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觉得个人的不懈努力才是成功的主要原因,至于其它因素如机遇和经验都是次要的。他当然不会明白,因为他不知道这里不可或缺的经验究竟是什么。

    老师说道:“因为所有的小说都不可避免地带有自传性质,因此我们可以通过拜读他们的作品来了解他们的人生……那些为我们留下传世经典的作家,如福克纳、马尔克斯,他们之所以在文学世界里取得非凡的成就,主要原因并不是他们个人的努力,而是命运的安排……” 以往每一次和杨琳上课,陈木一都是心不在焉,因为有杨琳这样一位楚楚动人的女孩在身边,一般的男生都无法专心听讲。但今天,陈木一聚精会神地听着彭曹老师说的每一个字,这是他第一次即使有杨琳在身边也能认真听讲,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因为曹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创作是否成功与个人的经验是一种根本性的关系,而且,这里有一个悖论,经验是在你成为一名作家前就已经具备了的,是造物主为你准备下的,同时,你自己又从内心深处拒绝这些经验……福克纳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有个不幸的童年,和碌碌无为的青年……但毫无疑问,没有谁不渴望事事如意……那些经验稀薄的人会说,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使自己的经验丰富起来,我也要经受苦难……这在事实上做不到,因为,他们所希望的祸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祸,而仅仅是有惊无险……从这个意义上讲,经典作家都是先验的……”

    陈木一全神贯注地听着老师的每一句话,心跳越来越坚定,他一点也没感觉到自己手机的震动,那是许树心在给他打电话,想叫他一起玩轮滑,后来许树心又把电话打过来了,但陈木一还是没有听到。他欣喜地看着自己在遇到杨琳后的日子里发生的种种变化,他想起那些独自抵抗烟瘾折磨的夜晚(尽管目前烟瘾还没有完全戒除,但陈木一的夜晚已不再像第一个夜晚那么漫长了),想起自己的那篇论文,那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吗,难道他自己想写吗?难道他自己想迟到吗?一股从失败中获得的优越感从他心里升腾而起,陈木一意识到,命运把杨琳安排给了他,但却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就得到,他和杨琳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为了缩短这些差距,他必须彻底改变自己,在追求杨琳的路途上自己必须付出足够多的努力和代价,忍受难以想象的折磨和打击,这些都是他不愿意经历的,但却是不得不经历的,然而,在经历了命运残酷的考验后,他必将改变命运,到那时,他会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并得到杨琳的爱。身旁的女孩还在不停地写着,陈木一却在心潮澎湃中想,他也会写成一本书,一本关于爱的非常经典非常浪漫的书。

    第十章 吴晓妍

    当陈木一和杨琳上课的时候,许树心被人搀扶着去了医院,他玩轮滑出了点事故,右腿小腿骨裂,陈木一拖着自己摔肿的双腿去看他时,发现他旁边有一位很漂亮的女孩守着。陈木一想起来了,开学的时候举行了一次老乡会,陈木一问许树心,你身边的美女叫什么名字,许树心还没回答,那美女便自我介绍了,她叫吴晓妍,是许树心的女朋友。陈木一看着她那自豪的样子,心想许树心这家伙有多大本事,竟然能不动声色地追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吴晓妍正小心翼翼地抱着许树心的右腿放到病床上。陈木一看到这感人的一幕,觉得自己是个坏别人好事的电灯泡,他在医院疗养室门口犹豫着,不知道该进去还是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