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来,又看了看他。
那毫无疑问是水门的孩子,稀疏柔软的金发,蓝汪汪的眼睛,不怕陌生人的望着别人。才刚刚出生就成为了人柱力,却对未来的坎坷艰辛一无所知,纯净而柔软的躺在父亲的臂弯之中,好奇的吚吚呜呜嚷嚷着。
那天晚上自来也直到深夜才离开。
不是离开波风家,而是离开木叶。
临走之前他甚至没去看看纲手姬,那个强横的女人对于祖父被这样对待恼恨不已,决定亲自选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重新安葬。当然,除了她自己,谁也别想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何况见面也无话可说,总不能对纲手姬说,他又新写了多少多少东西,在这个无趣的世界里漫无目的穿行,去过多少大蛇丸的秘所,惩罚折磨过多少为他所用的悲哀之人,却没有见过大蛇丸一面。
大蛇丸不愿见他。
他是个异常薄情的人。绳树遇难的雨夜,他对纲手姬微微一笑;断死之后,也仅仅是冷言冷语;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也好,年轻时耳鬓厮磨的恋人也罢,说不要了,就真的是长长远远的不想见、不相闻。
自来也走的很干脆。
当木叶之人发现公寓再度空了,惊讶遗憾了一阵,也就习以为常了。
废墟之中又生出了新的建筑,残骸收拾干净,时光又卷来了秋天深深的寒意。
木叶陷入了奇怪的平和之中,这种平和就像是梦境里光怪6离的光影,让人看不清脚下是不是要一脚踏空。
玖辛奈下葬之后,又过了几天,水门才想起来,忘了什么。
提醒他想起来的,是有一天止水奇怪的表情。
暗部的忍者总是戴着面具,大部分的时候,脸都是藏在面具后面的。像宇智波止水那样,因为警务部队即将编入新成立的部门而暂时到暗部里担任火影大人的警卫工作,是非常罕见的,也因为如此,他的面具也不太合适,趁着别人没看到时,悄悄扶了扶。
正在这时,水门叫了他一声。
他正在把这个月要向火之国提出的预算案做完,然后是送给顾问大人那里过一遍,对于两个缓过神来心里颇不是滋味的老前辈来说,如今四代目这番安抚也算颇为受用了。
啪塔一声,面具掉在了地上。
不仅掉了下去,还碎掉了。
水门怔了怔,望着那个肤色白皙的少年脸上慢慢浮起一丝近乎羞恼的怒意,又化为强行压抑的镇定和面无表情,少年黑色的服饰越发衬得那冰冷的表情高傲不群,隐约的,锐利如刀刃般的痛楚忽然击中了胸膛。
那里越跳越快,快的几乎跳上喉咙口,扯着血肉筋络碎骨一跃而出,好让急雨般鼓点般的心跳彻底消失。
“火影……大人?”
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止水呆住了,过了半天才勉强捡起坏掉的面具,疑惑而不安的站了起来。
很多时候,四代目大人实在是个好脾气得让人觉得过了头的好青年。
好脾气不是坏事,但是加上个“太”,很难说是好是坏。
在战场上,他又绝对不是感情用事而拖后腿的那种人,什么时候可以温柔,什么时候不可以,他很清楚那个边界在哪里。
这就是战场。
胆敢跨出边界的敌人,就算素不相识也必须斩杀;波风水门曾经以为这就是忍者的极限了,素不相识、毫无瓜葛的人为了村子和国家的利益不死不休的战斗——直到此刻,连并肩战斗的过去的好友,也成了战场上的敌人。
“……还好么?”
囚室里一无所有,既没有禁锢四肢的铁链,也没有到处都是的符纸。四周都是墙壁,没有透光的高窗,也没有流动风的通风口,它就像一个厚实的罐头倒扣下来,把男人牢牢的扣在了里面,除非外面的人打开,否则无法从中逃脱。
听到略带担忧的轻语,男人睁开了沉重如铅的眼皮,定定望着昏聩之中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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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么艰难,才能握住一束光呢?
微弱的笑意浮上了苍白的唇,男人点了点头,嗓子里沙哑得就想要烧起来,连说话的力气也早已不剩下了。
“外面一切都好……”过了片刻,水门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宇智波家也是。和你想要的一样,团藏前辈和小春顾问他们如今都不便出面了,还有鸣人他……”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那些“外面的事”。
鸣人,宇智波,还有三代他们,自来也,纲手姬……这些人的名字在那些破碎的句子里反复出现,好像水门记性退化成了七八十岁,说着说着,就连男人也神情柔和下来。
深受痛苦折磨的,究竟是谁呢?
“够了。”
男人认真的说,眉眼又柔和下来,甚至有了几分温柔的暖意。
水门想道,是的,已经够了。
没办法逃避了。
“那不是你的错……是我想要这样的结果。”男人慢慢伸手,撩起了袖子,露出了那个残缺的封印,声音依然是沙哑而疲惫,带着些许轻微的愉悦:“水门……我就是这种不要命的人,结局一定不会好,可纵然折堕地狱,你露出这种表情怜悯我,也不能忍受。”
那沙哑的声音分外动听。
闭上眼,微微抬起头,白皙的颈侧边只需要轻轻一击,一切就即将终了。
男人想的很好。
他想要作为——保护了火影大人的英雄而死,作为拯救了家族的英雄而死——在最后时刻,这微弱的心愿,却又从喉咙里咽了下去。
够了——
波风水门,无论如何,是在漫漫寒夜的长道里给过他些许柔软之人。比起宇智波美琴所给的那些,要温柔也真切的多——然而他从不曾回应过一次,也不曾承认过,那可笑的游戏里。
我是在意的。
如果当时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会不会更好,还是更残酷?
“你不能死。”
水门僵硬的身体突然软和起来。
他好像解开了什么魔咒,从深重的痛苦之中找到了一线生机,他蹲下来和牢房里的男人平视,而后拉开了本来就没有锁上的门——那扇门吱吱呀呀叫唤了一声,敞向了另一边。
之前也说过,牢房里没有封印。
真正的封印在牢房之外,就像一个倒扣的箱子。但在这个没有自由的牢房里,不完全的人柱力可以被封印之力压制,清醒的、冷静的、像普通状态下说话和行事,而一旦走出去,离开这个剥夺了自由的牢狱,又会再度失去清醒。
我不会杀了你——水门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他恍然的感觉心脏不听使唤的跳快了几拍,又慢悠悠的,怨念的坠入层层血肉之中。
杀了你,宇智波的那些忍者终究心有不甘,你要活着,我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他又说道。
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就容易的多了。
那是一个模糊而暧昧的约定。
你要活着。四代目火影大人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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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火影的身份,为了村子安定的过度,要求一心求死的囚徒活下去。
封印?别担心,我有办法解决。
事实上也是如此。四代目极擅长封印术,水准甩封印班几条大街。
于是九尾人柱力——啊,准确的说,是不合格的九尾人柱力,就这样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下来。
此刻,他忽然有一种啼笑皆非、荒谬而绝望的情绪满溢心头。
荒谬么?
自然。
他曾经以为彼此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对手,是总有一天分道扬镳的陌路人——水门却坚信只要彼此有一人愿意迁就,拼命拉着一端,终究能殊途同归。
而此刻,他亲耳听见那个人说,以火影的身份。
兜兜转转,终不到一处。
“……要多久?”
“两年。”
——此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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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中忍考试,木叶的名单早早就报上去了。
恰好又到了一年一度预算交给国家的时间段,木叶负责这一块的忍者忙的喝口水都没时间,好不容易掐着时间把报表递上去,交给火影大人过目,又被退了回来。
“这里,顾问的私人部署已经撤消了,还有上个星期不是把警卫部队的预算给你们了么,为什么没有这一块?”
新的编制,大家都还没缓过来,连忙拿下去修改。
“火影大人,大名已经到了。”暗部单膝跪在一旁禀告。
四代目火影大人点点头:“请他们到会议室去。”
例行的互相问候一番,村子刚刚遭了一阵灾,大名对年轻俊秀的四代目十分同情,听说他的妻子也在其中死了,若不是时机不对,倒是很想推荐自己的女儿。无妨无妨,时机总会对的。
其余的事情就不算什么了。历代的火影素行良好,和国家行政机关打的一手好交道,加上火之国不缺钱——省了多少事。预算痛快的签过了字,大名咳嗽了几声,神色略有尴尬,还是开了口:“关于守护十二忍的事……”
“那件事,”四代目了然,点点头说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人选,您可以看看。”
“是宇智波的忍者?”大名神色一喜。
水门也只是笑笑。
资料上提供了三名宇智波的忍者,身手资历都很不错,此外都是其他家族的忍者。空位有两个,大名看也不看就挑了其中的两人,这件事就算尘埃落定了。
征召令来的时候,宇智波马蚤动过一阵。
许多事情当时不明白,事后才回味过来,族长说的大事件,许多人以为是九尾之事。再一看他前脚成了九尾人柱力,后脚就被关了起来,前后一联想,说法就多了起来。银不便说出真相,跟他们扯出村子和宇智波一族早有龌龊,只得三令五申的令人不许多想。
然而适得其反,这般严厉,翻到叫人脑海里翻了八十多个版本。事出无奈,银只好把人召集起来,说出当时会议上发生的那些事——若没有一番布置,警务部队撤销之后,宇智波势必是要被打散压制的。
大家都不是蠢人,沉默了一阵,果然没有人再多说这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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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起族长家里那两个没人照顾的孩子的好事之徒,一时间多了起来。
说来也奇怪,旁的孩子总要折腾一阵子嚎啕一阵子吧,佐助年纪小,鼬却是知事了。
鼬对来家里的族人不胜其烦。
他被父母教导过不可无礼,勉强应对了一阵,浑身上下都散放着生人勿进的气场。宇智波的人对此也很敏感,慢慢地,多事的人也散了。
后来有一天,火之国的大名来了征召令,族里的长老们一合计,觉得这又是一手棋——既然从此以后要好好靠近政治核心,不肯落人刀俎,做那白白生受的鱼肉,和大名那里保持联系也未必不是好事。
波风水门送走了大名,喘了口气,才想起都快下午三点还没吃午饭。
大名挑走的两个守护忍,事先他认真的看过资料,也问过银的意见。能力倒在次之,最重要的是两人不会因为家族之事,在大名身边做出什么不妥之举。至于其他人选,原本就是为了衬托罢了,还有一个宇智波是名女性,而守护忍一职,鲜少安排女人在其中行事的。
到此为止了么……还早得很。
“老师。”
卡卡西受不了的喊了声。
“……你什么时候来的?”水门惊讶的说:“任务完成了?”
“午饭。刚刚从鸣人那里过来,拜托阿斯玛暂时照顾一阵了。”卡卡西推了推便当,有些危险的看了水门一眼:“别告诉我,又是兵粮丸?”
打开了饭盒,水门感动的泪流满面。
一乐拉面。
“只是凑巧有那里的券,您先吃点东西吧。”卡卡西放软了口气。
我的学生怎么能这么温柔体贴……呜呜呜身为老师真是太幸福了。在饿的咕咕叫的肚子造反之前,用美味的一乐拉面抚慰它,这件事是双份的幸福嘛——容易满足的火影大人如是想道。
办公室里弥漫着拉面的香味,卡卡西走过去,推开窗户好散散气。
不知是不是错觉,水门想,好像又长高了一点点呢。
木叶又回到了和平的宁静之中。
这个时代的人无法预测战争何时开始,也无法知道会在哪里,以何种方式骤然失去生命,他们比谁都明白和平是多么脆弱而珍贵,一旦爆发战争,也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大家都抓紧时间幸福着,哀伤和痛苦,也只能深埋起来,撒上泥土。
冬天来临了,很快,又是年关了。
卡卡西申请加入暗部的表格刚刚交上去,具体还没有消息,但是水门早就看过爱徒的准备材料,基本上是不成问题的。
他很想和卡卡西好好说一说以后的事,却怎么也挪不出时间来。
今天晚上?
水门忽然想不起今天晚上有什么安排了。
“卡卡西,今晚……”
卡卡西看了看老师,顺手接过空碗和筷子,说道:“我知道的,鸣人您不用担心。”
等等你知道什么啊?水门一怔,只见卡卡西从窗口跳了下去,慢悠悠的到一乐还碗筷饭盒去了。
“……啊,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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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门挠了挠头发,苦笑起来。
想起来了。
之所以会忘记,因为那本来就是一个月才会发生一次的事,算起来,也不过才两个月啊。
封印修补。
木叶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很久以前,宇智波斑和初代目大人反目成仇,带着九尾来木叶寻衅滋事,两人就打了起来。和他们结盟之前一样,这场架66续续打了几次,初代目对于九尾的威力心有余悸,就想着找个什么方法来处理它。
事实上,尾兽计划一开始并不在桌子上。而初代目大人也没打算和老朋友搞得你死我活,他很乐观的想,先找个地方把九尾和斑放进去,等到他说服了斑,再让他们出来吧。
这个……不就是监/禁么?
漩涡水户没吐糟他,而是挽着袖子,帮助初代制造了这么个地方。
——秘所。
周围用漩涡一族的大型阵法封锁隐蔽了入口,就算直直走过去,也会因为阵法的误导视而不见的绕过;建造秘所的砖瓦都是初代目用秘法混入了仙术查克拉,配合漩涡水户的设计,足以压制狂暴到了极点的九尾。
漩涡水户是个聪明而细致的女人,在此之上,她还在阵法之中设下了“仅仅只能容忍最先到达的两人”这样的设计,以防当年的宇智波为了斑发起暴动,而且,为了抑制宇智波斑,配合初代目对宇智波的了解,又置入了克制火遁宇智波瞳术的设置,以削弱斑的力量。
“封印阵势完成之后,在这个秘所之中就算关押斑这样的忍者,也会像普通人一样无力使用查克拉。”漩涡水户警告道:“如果无法用在斑的身上,也有可能会成为应对尾兽……或者说是人柱力的重要设置。”
漩涡水户说对了一半。
斑如果真的这么好对付,就不至于强横这么多年了。
但她也猜错了一部分。这个秘所并没有用在她身上,她活着的时候,木叶对于九尾的掌控无可挑剔,以至于漩涡水户和其他人都渐渐忘了,木叶还有这么个地方。
说是秘所,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处古旧的住宅。
只不过,这住宅并不在闹市,也不在村子之中,它隐匿深山之间,四周落落无人,只有拥有初代留下的暗号的人才能够进来。而这个暗号,只有一代代火影才拥有。
三代本来想用来给玖辛奈待产的,但是只能进入两人,且那么灰尘仆仆的环境之中,无论如何也无法照顾孕妇,只好作罢。
两个月前,这里搬来了住客。
虽然是为期两年的临时住户,终究还是有了些许生气。庭院里丰茂肆意的植物被收拾清理了一番,地板上的灰尘,屋顶的瓦漏也修理的能够主人,本来就有水电通过此间,临时住客不由得猜测,这周围也没有那么荒僻吧。
这种猜测毫无意义。
因为没有人会来。周围的人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都不会有机会进入这个地方,那么对他来说还有什么追究的必要呢?
只有一个人会来。
每逢月圆之夜,九尾马蚤/动不安之时,那个人就会出现在结界之中,过来修补封印。
还没有到月圆之夜,宇智波富岳就在走廊下等待了。
除了等待这件事,他实在无事可做。
等待两年后的死亡,抑或是等待每个月月圆之前的客人,这两者都让时光漫长得不安,破碎,颠倒难辨。
而更矛盾的是,他一点都不希望,那个即将来的四代目火影大人看出他一直苦苦等待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