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知道这件事!这样,我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不那么愧疚,不用一直想是我害你落到这种地步,是我间接害死了视我如命的阿斯,是我毁了一切,我才是始作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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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成昱急急的抬头,脱口截断她的话:“这一切是我造成,你不需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
苏岑悲哀的看着他,目光像破碎的,黑蝴蝶的翼。
她到底辜负了多少?……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护她!
一直以来,苏岑都知道,她的怨恨不仅仅单纯是怨恨,更因为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无法原谅自己,才会拼了命的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他的身上,才会自欺欺人的一直告诫自己,一切都是他的错,你恨不得他粉身碎骨!
一遍一遍,要说到自己都信以为真的地步。
如果不这样,那漫长的、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要如何支撑着走过来?
006、何其有幸
苏岑剧烈摇摇头,仿佛要将那些让自己无法呼吸的情绪全部抛在脑后,像鸵鸟一样把头藏在对成昱的怨恨中。
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这迟来四年的下跪,是你欠阿斯的。我们欠了他太多东西,早已经还不清了………”苏岑在他面前蹲下来,笑靥疲倦的仿佛一下子步入生命的暮年,喃喃道:“不…是我欠了他太多,是我还不清了…”
“欠他的幸福这辈子还不了了,不过不要紧,我戴上了他的戒指,下辈子一定会找到他,还给他幸福……”
成昱突然哼了一声,似乎苏岑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比三颗子弹的杀伤力更让他无法接受。血迹不断的从他腹部和双膝流下来,渐渐在地上汇聚成红红的一滩。
苏岑微微笑看着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了一个样式老套的手提电话。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就像以前还是孩子的时候常做的那样,拇指在手提电话的发信键上缓缓移动:“我把这一片地都买了下来,这么多年以来,这里只有我这一栋房子,这个电话,也是我在四年前就准备好了的。”
“我说很想你,这是真的,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然后我们一起去见阿斯,对他忏悔,对他道歉。”苏岑说着,居然懒洋洋的躺了下来,举着自己的左手自语般道:“阿斯,你说好不好?”
因为失血,成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却是莫名笑了,身子一软倒在苏岑身边。神色却慵懒下来,挑眉问道:“你安置的定时炸弹,威力够不够啊?要是炸不死我,你可没有第二次机会咯……”
“放心吧,一定够的。”她轻笑着说完,伸手按下了发信键。
刺目的白光下,爆炸声震耳欲聋。
她听到成昱淡淡的、乞求般的声音。“岑,这么多年……你有爱过我一点点吗?……”
苏岑躺在碎石下,睁大眼睛看着纷扬而落的石块渐渐朦胧成灰色的一团。
如何能不爱?……
若不是爱,她怎会有那么强大的恨?
又爱又恨,爱得越深,恨得越深。
本就一线之隔的爱与恨,越是深爱,恨也来得越是容易和理所当然。痴痴怨怨,多少人为之迷惑了心,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
“在阿斯面前……我已经没有资格说爱了……”
成昱猛的伸手抱住她,齿间喃昵的言语,已经听不清了。苏岑默默反抱住他,透过额头滴落下来的猩红,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初见,两个漂亮的男孩子并肩站在阳光下,黑之凛冽,白之暗敛。
一个眉目磊落笑靥如花,一个面色铁峻清冷若风。
截然不同的两个男子,看她的目光却一模一样。
小心翼翼,如珠如宝。
二十年没流的眼泪夺眶而出,冲刷着脸上的血迹,混合了淡淡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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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苍白了多少人的心。
成昱……
007、附带
容成王朝、天翔历六年,十一月十二日。
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候。京城的繁华让人容易淡忘时间的流逝,密密排列的青黑色的瓦片抑扬顿挫,连绵起伏。
青石铺就的甬道上落满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落叶,似黄还青,静静的涂抹秋的凄美。令人怀念的嫣红碧绿在不经意间褪去,等人发觉的时候,只留下满眼的斑斓,耀眼又伤感。
这里没有人会在意这些东西,交织的富贵重重叠叠,连同日复一日的生活,早已经将人心里微乎其微的波动抚的平静。人来人往的佛寺门口,各种生活散物、小吃玩具摆了一地,叫卖声此起彼伏。
来这里的人求签的人心中皆是带有某种期望,或是祈求家人平安,或许祈求明天更好,年轻的女子满颊酡红的跪在佛像前,虔诚祈祷自己能有一段好姻缘。巨大的威严的佛像永远怜悯悲切的凝望着众生,袅袅的烟雾朦胧了它们的容貌,空气中是让人心情平和的佛香。
跪了一地的人群中,独自站着一位女子。
她穿着落叶黄的长衫,黑发长至腰际,青带微绾,越发显得身材娇弱消瘦。顶多只能称秀丽的容貌上,却长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翦眸,漆黑如墨,似玉宛珠,清淡的仿佛无欲无求,眉目疏淡,站在香火袅袅的庙堂上,平添了几分绝尘的味道。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像路边雏菊一般清淡的存在,却又似有着不平凡的光,吸引路过的人忍不住侧头回望。
她就是富甲天下的商业大家洛富成的二女儿,唤名洛清岑。
这两个月来,一曲童谣传遍了容成王朝的角角落落。
“啦啦啦,啦啦啦,洛家有女名天下;
大若牡丹小若梅,轻轻一笑绝凡尘;
牡丹入宫为国母,小嫁睿王做嫔妃;
……………………”
正如这首童谣中所唱的那样,洛家的大女儿洛清莹是容成王朝出了名的美人才女,见过她的人皆称她像富贵雍容的牡丹,牡丹美人的外号从此流传开来。
比起姐姐的美名远扬,身为二小姐的洛清岑却逊色不少,无论是从容貌、性格、才情两姐妹都不成正比,只要有清莹的地方,清岑就连绿叶也当不上。
即便是这样,外人还常说清岑是沾了她姐姐的光。
在两个月前皇帝微服出巡,与洛清莹第一次见面,对她的天姿国色十分痴迷,特意下旨接她入宫,本来一件很好的事,却因为洛清莹的一句话而改变了。
她对皇帝说:“我与清岑姐妹情深,不忍与妹妹太早分离。”
然后皇帝就理所当然的在圣旨后面多加了一句:“将其胞妹许给睿王为妃,令其务必时常进宫,慰藉柔妃相思之意。”
睿王,那个在民间素有“冷面爷”之称的王爷,是当今皇帝容成穆同父异母的弟弟之一,性格冷傲又古怪,是所有达官显贵中最难相处的人。
传闻他用兵如神,政治能力也十分出众,屡次为容成王朝传下奇功,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更有传言说,当初先皇驾崩,原本皇位应该是他的,但因为他当时正在外地征战,来不及赶回,这才被哥哥容成穆抢了皇位。
功高震主,这类传言越多,睿王在朝中就越受皇帝的打压,并不受宠。除此之外,他府中妻妾也是成群。
清岑仰着头,沉默的看着前方高高在上的佛像,圣旨已下,姐姐在一个月前嫁入了皇宫,大受宠爱。再过两天等皇上的喜期一过,就是她下嫁睿王的日子。
没有人问过她是否愿意,就连嫁人,她都是附带的那一个。
“小姐~!小姐~!我买了冰糖葫芦!”
属于年轻少女清脆灵动的声音从身后殷切传来。清岑微微凝眸,转过身,眼眉略带一丝暖意,在她一片空白的记忆中,只有这丫头的声音始终温暖如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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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男人
“研紫,我说了不用的。”清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暖声笑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吃,还非要冠上我的名义。”
“小姐~~”长了一张娃娃圆脸的研紫撅起嘴:“真的很好吃啊,小姐为什么不喜欢呢?”
“太甜了。”
“可是我听别人说,多吃甜食可以让人心情舒坦,小姐长得这么漂亮,多笑笑不好吗?”研紫纳闷的说道,举起手中的冰糖葫芦递到她眼前,嫣红的果实裹在红糖水中,泛着浅浅的柔光,看上去格外诱人。
“我还完愿了,回去吧。”清岑假装没看见,径直走出庙堂,一身杏黄长衫简直要寺庙前漫天飞舞的黄叶融为一体,美是美,却显得几分薄凉了。
“小姐啊~~~”研紫不满的跺跺脚,满心无奈也只得赶紧追上去。
清岑走在前面扬唇微微一笑。
两个月前,她所住的软阁无故失火,她被发现晕倒在房中,醒来后记忆一片空白,父母都道她惊吓过度,对当天的事情支支吾吾。只有这个新来的丫头对她格外的好,清岑嘴上不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对于研紫,她早视若亲人,宠爱之极。
“站住!你给我站住!小兔崽子,让我抓到你,看我不打死你!——”突然,有男子怒气腾腾的声音从不远处凶神恶煞的传来,清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一个脏兮兮的身影猛的撞上她的身体。
这一下撞得很重,清岑和那个身影同时闷哼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往后退了两步,还好身后有研紫及时伸手扶住她,清岑才没有摔倒在地上。但那个身影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惊叫一声整个人四脚朝天的倒在地上,哼声不断。
“跑!我让你跑!你个小兔崽子~~~”男人的骂声不断,已经疾步冲上来,狠狠的一脚踢在那倒地的人影身上。
“小姐,你还好吗?有没有撞疼你?”研紫手上的冰糖葫芦被撞掉在地上,她却毫不在意,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清岑,生怕她出现差错。
“我没事。”清岑应了一声,才看清撞到她的人是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估摸十二三岁的年纪,长的又瘦又小,身上的粗布衣衫全是污渍,一张小脸黑秋秋的,依稀可见伤痕的青紫。
再看那个满口污言秽语的男人,穿着常见的灰布衫,应该是某个富人的家仆,此刻正那孩子,嘴里骂声不断。周围人见有热闹可看,纷纷围了上来,指指点点,就是不见有人上来拉一把。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他还是个孩子!”研紫一见清岑没事,心也落下了,再看那疼的满地打滚的孩子,同情心又起,想也不想的开口道。
那男人一愣,转过身看到研紫,大概是觉得她人小力薄,懒得在意,只说道:“哪来的黄毛丫头,滚一边去,别妨碍爷抓偷子。”
研紫俏脸一红,怒气上涌,上前一步就要和他理论。
相处了一年,清岑哪能不知道这个丫头的个性,忙拉着她,淡淡看着那男子道:“就算是个偷,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你这么打,就不怕出人命吗?”
“出人命?”男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又是一脚踢中那孩子的肩膀,嘲讽的看着清岑:“爷可是睿王府的人,就算现在宰了这小子,谁敢得罪睿王府?”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围观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睿王府?那可是权贵中的权贵!谁得罪的起?
男人扫一眼寂静下来的人群,眼神中傲气十足,居高临下的看着清岑:“你还要管吗?”
009、狐假虎威
原来是个狐假虎威的奴才!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清岑一看他的穿着就知道不过是个最下等的奴才,居然也敢这么嚣张?
她一时觉得好笑没说话。
大概是猜到清岑是这里唯一可能会帮他的人,原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点点爬在清岑脚下,伸手抓住她的衣摆,苦苦哀求道:“求大小姐救救我,我没偷他的东西……”
孩子的手很脏,抓在清岑干净的衣摆上就留下一个脏兮兮的手印,原本还正气凛然的研紫一见,又立刻大叫起来:“快松手!你把我家小姐的衣服弄脏了!”
孩子吓了一跳,急忙松开手,怯怯的看着她。
孩子的脸虽脏,但眼睛却十分清澈明亮,可怜兮兮的看着研紫,怯怯的模样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研紫心一软,气也消了,满脸心疼蹲下来,将手帕递给他:“乖,姐姐不是有意骂你的,先擦擦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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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抬起头,表情立刻又变得凶悍起来,换脸的速度让人自愧不如:“你一个小小的奴才就敢嚣张?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还能是谁?不就一个黄毛……”
“我家小姐是洛家的二千金!”研紫打断他的话,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仰着头道:“你一个狗奴才,居然敢骂未来的王妃娘娘?你有几颗脑袋够砍?”
“咝——”那男子表情一瞬间呆滞,围观的人群也随之倒抽一口冷气,纷纷将目光放在那个淡漠的女子身上。洛家两姐妹的婚讯早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连童谣都出来了,这些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个看上去梅花一样清冷的女孩,就是未来的睿王妃,洛家二小姐洛清岑吗?
众人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芳容,却在看清的刹那心生失望。虽然气质不凡,但长得也不是很出众嘛!有些姑娘家甚至低下头小声嘀咕:“还没我漂亮呢!”
如此一来,看向清岑的目光从好奇又多了些嫉妒的成分。
清岑微微摇头,就知道会弄成这样。
研紫的性格单纯又善良,正义感极强,说话做事也不会经大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搬出身份吓人是迟早的事。她正想开口,却见那个男人嘴巴一撇,大声道:“什么鬼小姐,就那副嘴脸还敢冒充王妃?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清岑一愣,没什么反应,研紫却是气的脸色绯红,她是个很护主的丫头,最受不了别人说清岑的不好,此刻更是双手叉腰,摆出了泼妇骂街的架势,还没说话呢,却见男人身后的人群潮水一样分开。
一个紫色长衫的男子缓步走过来,眉目凌厉,器宇轩昂,一看就知道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当权者。面容冷酷,毫无表情,给人的感觉却像一把还未出鞘的古剑,气势非凡。
清岑一呆,愣愣的看着眼前气势尽出的冷峻男子,一片空白的记忆突然剧烈翻滚了一下,有种异样的感觉至心底蔓延到全身。
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如烙印一样的脸,分明就是这一年来徘徊在她那些晦涩梦境中的男人!
他是谁?
清岑突然伸手捂住胸口,左手无名指空落落的,好像原本应该套在上面的东西不见了,只余下让人心酸的空荡。胸口传来的剧痛酸楚,强烈的让人承受不住。
怎么回事?
她的眼中不受控制的泛出一抹水光,太悲伤、太酸楚的感觉,仿佛一看到他的脸,清岑就痛失了整个世界……
是谁?他到底是谁?
010、否认
她的异样如此明显,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个男人身上,连研紫都没有发现。清岑深吸了口气,缓缓松开手,面色平静,清冽的翦眸却卷起了惊涛骇浪。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视那个男子,唯独那个嚣张的奴才还茫然不知,见研紫不说话,还以为是怕了自己,大笑道:“你个毛还没长全的小丫头就想骗爷?爷告诉你,爷可是睿王眼前的红人,你得罪爷,就等于得罪了……”
“本王倒不记得,眼前有你这么个人。”
紫衣男子负手而立在他身后,冷冷的说了一句。
嚣张男人全身一僵,生硬的回过脑袋,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然后全身开始瑟瑟发颤,腿一软,整个人顿时跪倒在地上。慌忙磕头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人群马蚤动了一下,不知是谁惊震的喊了一句:“是睿王!是睿王容成昱!”
人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表情,没人会去想堂堂王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人在意谁这么大胆敢直呼王爷的名字,所有人的心思都停留在“王爷”这个词的词面上。
呼啦一声,围观的人群跪下去一片,研紫也急忙跪了下去,低着头不敢说话。杂乱的请安声乱成一团。
喧哗中,唯独那一句话,正被清岑听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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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成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