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历万三年这一场朝争,实在风波诡谲,一波三折,足以让人看得惊心动魄。
先是那小小历万帝及冠亲政之事引起争议之声,次辅李芳春摆明车马,堂堂皇皇与首辅高拱争斗开来。其后首辅高拱技高一筹,生生凭借多年布局赢得大胜,不仅斗败了次辅李芳春,更是让那历万帝朱言钧及冠亲政之事搁置,狠狠拖延四年之久。
原本这还是情理之中,只因如今大冥朝中权柄最炙的依旧是高拱,哪怕未得亲政的小皇帝连同次辅李芳春,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但得其后发生之事,才让太多人看得瞠目结舌,大赞精彩。
正在高拱旗开得胜、志得意满的当口,高拱那远在家乡养老的老父亲却传来归西的噩耗,可谓时局跌宕,远超众人的意料。
大冥礼法森严,又最重儒家仁孝忠君的信条,若是至亲故去,便无论身居何职,上至文武百官,下至狱管皂隶,亦得即刻丁忧,便是官员遭父母亲丧,应立时弃官居家守丧的制度。任是高拱权倾天下,身而为臣,便也难逃这丁忧大制。
诸多人听闻这消息,难免对酒消愁抑或唏嘘感慨,事了难免大叹一声,这次辅李芳春果然是个狠角色,隐忍十余载一鸣惊人,算算时日,竟是早已留下这一桩狠戾后手,任是朝争成败与否,暗杀了那高拱老父亲,却是才真个立于不败之地,一举定了乾坤。
这时节,人们只道这是李芳春的手段,却鲜少有人觉着,这乃是那未得亲政的小皇帝布下的杀招。
内中原委旁人或许猜不透,但身在局中的李芳春自该晓得,他惊喜之余,难免对这本不大在意的小皇帝生出了敬畏之心。而那把持朝柄十余年的高拱,也隐隐猜出了这是出自谁的算计,是以麾下高党央求他夺情起复时,他只是摇摇头,追逐权势的心思……早也淡了。
“师座应以大局为重啊!”
彻夜未眠的佑淮湛双眼满是血丝,召集高党一众人齐聚高府,焦急劝道:“当今内有奸臣李芳春……大人,外有谋国逆贼呼炎,值此社稷飘摇、国难当头之际,师座身为首辅,总理天下朝政,于情于理也该夺情起复,稳定大局啊!”
所谓夺情起复,便是为了家国大局,夺了那孝亲之情,可依旧在朝,继续为国分忧。
今时今日,这也是高拱乃至是高党存亡的最后一线生机。只是这夺情上谏,须得诸多规矩,尤其事关高拱这内阁首辅的去留,世上也唯有圣上才能批复准奏。先得上书请求丁忧,来回三番被驳回,这夺情才算名正言顺。
只是而今,既然高拱知晓了正是圣上不让他继续任职,他再上夺情奏谏便是太不识趣,自取其辱而已。漫说是三番驳回,恐怕只需他高拱一上书丁忧,那小皇帝立马便能准奏,遣他回家乡老守孝去了。
“师座!您若是不夺情,要让那奸臣李芳春真个坐上首辅之位,岂非祸乱朝纲,天下遭难?连我等同志至交,怕也运途艰辛了啊……师座即便不为天下着想,也该为我等后辈体谅体谅啊!”
待见高拱一言不发,佑淮湛急红了眼,仿若只剩一两纹银的赌徒,面上露出不甘又自癫狂之色,“莫非师座真要不管不顾了么?”
高拱神色淡漠,似是因为父亲因己而死,甚或这世态炎凉,难免有些哀默神色,闻言冷冷看了眼这爱徒,更是觉着失望透顶,本不愿再多说,临了还是暗含深意点了他一句,“淮湛,日后你真该学学那张彦正了……”
佑淮湛闻言一怔,脑海中浮现出张彦正那卑贱、谄媚相,未免心凉、凄苦,犹自怒容留下一句话,便自拂袖而去。
“算我淮湛看错了师座!师座认命,我佑淮湛……却决不愿善罢甘休!”
高拱默默目送一众义愤学生们甩门而去,目光深深望着那佑淮湛的背影,默然许久终究留下一声沉重叹息,“朽木不可雕啊!想我高拱如此栽培他,怎地这眼光、心性、城府,差了那张彦正何止数筹?”
事情果然没超出高拱所料,他依循礼法上书丁忧,第一、二道上书还换回小皇帝虚情假意地劝留,到得至关重要的第三道上书,小皇帝在回文里唏嘘感慨一番,终究难免“体谅人情”,一笔准奏丁忧。
正在高拱收拾行囊,打点家用还未出城之际,朝堂上由佑淮湛牵头,引得大半高党人士为首辅夺情一事,已然闹得风风火火,矛头直指即将接任首辅这“狠毒算计”的李芳春,只说他“居心叵测”,不当为首辅。
这般热闹,许多人反倒是忘了这位“师座”离仕,该去出城送一送。是以到得高拱离京,前来相送者寥寥,其中不见得高拱诸多爱徒的身影,倒是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