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内忧外患,顿时显出亡国之相。那高拱犹自坚挺,一面借由国难下诏威吓官吏、皇族,一面亲事军权,派兵遣将聚拢二十万兵马,远赴前线征讨逆贼。
只是大冥朝承平已久,这军中也难免糜烂,为将者大多空有军职,却未曾真个打过战、见过血,实是一群酒囊饭袋。这些个将军在酒席上倒是悍勇之姿,饮酒作乐来者不拒,自夸自赞亦是本事了得,待得如今真被派上战场,漫说是披甲艰难,连坐上马背亦是两股战战,胆颤心惊。
为将者尚且如此,其手下军士更是可想而知,听闻点到名的莫不是称病避战,便是卷了铺盖一夜逃得没影。待得出征时,二十万众到沙场的不足十万,内中更是老弱病残、骨瘦如柴者居多,待见这一幕,高拱亦唯有大叹时运不济。
没得奈何,逆贼总归要征讨,这一批衰兵怯将拖拖拉拉终是远赴前线。
高拱也不求他们败敌,只待他们略作延缓便要求神拜佛了,只需给他拖延些时日,理清楚这内忧之乱,他便能抽出手来,调遣精兵强将狠狠灭了这逆贼大军。
这一切,年幼登基却不得理政的历万帝朱言钧皆俱看在眼里,朝堂上义愤不过插了两句嘴,反倒被那高拱不冷不淡的敷衍应付,全然未曾当真,那眉眼间的轻蔑之色更是彰显无疑。
于是下了朝的历万帝朱言钧犹自含着恶气,在自家寝殿发了一大通邪火,忽而便想起那还押在监狱未曾处置的秉笔大太监沪彦来,总算替这泻火找到了发泄之处。
“来人呐!听朕旨意,将那弑君奸宦沪彦押出监狱,正午在午门前处以凌迟!”
在外庭有那强权首辅高拱,但得在内廷,便无人有权夺取历万帝的权柄,小小年纪的历万帝恩威并施,未得半月已然竖立了圣上威严。是以此时下旨,便有陪读太监恭声应下,匆匆颁布圣旨去了。
“慢着!给朕备轿前往午门,朕要看着这弑父奸宦受刑!”
时值正午将至,被关押半月有余未见天日的沪彦,手脚拖着重链、靠着枷锁,面容枯槁黯淡,身上散发着恶臭之气,就这般出现在了午门前。
见得这一幕,历万帝朱言钧甚觉快意,顾不得那熏人的恶臭,兀自忽而跳下金銮,提着龙袍衣角蹦跶到沪彦近前,对准沪彦腰背便是一脚。奈何沪彦练武有成,一身血肉强横无匹,这年幼朱言钧又是年小力微,狠踢过去之后,那呼延巍然不动,倒是朱言钧被这反震力道扭伤了脚趾,立时抱紧脚尖蹦跳痛呼。
这场景极是滑稽,所见的无论太监、宫女甚或御林军士,俱是忍不住扭头偷笑。
而朱言钧一抬头见得沪彦那冷冷仿佛讥讽的神色,更觉颜面尽失,恼羞成怒大呼道:“来人!给朕打!狠狠地打!好好收拾这目无君上的狗奴才!”
自有那随从御林军士暴喝应诺,一股风围过来十余众,对着沪彦拳打脚踢开来。只是沪彦肉身早已熬炼得穴脉全通,只差一步便该气成长虹、白日飞升,这般惊人修为的**何其坚硬,单凭这十余御林军士,任是全力狠砸个三天三夜,怕也如若与沪彦搔痒一般。
个中原委御林军士自是不敢直言,便佯作尽力应付了事,朱言钧却是看得大呼痛快,任由那御医替他医治那脚趾扭伤,犹自在拍手称快。
“狗奴才!你是否认罪?”
沪彦不动不摇如若木桩,任由周遭御林军猛砸狠打也一言不发,听得小皇帝问起,他也是沉默片刻,才叹道:“沪彦为先帝报仇,反倒落得受人栽赃、污蔑,真不知何罪之有?”
那掌印大太监与秉笔大太监早已在狱中授意过他,他已知并未败露,自是又生出贪生之念,欲图推得一干二净。
“哈!朕乃一国之君,天下共主的九五至尊,朕说你有罪,你又岂能无罪?”
若是说实在的,有得查案那两大太监包庇,朱言钧手头还真无沪彦弑君的证据。只是他五岁时,这沪彦是坏他好事的场景至今还记忆犹新,每每想及便让朱言钧对沪彦更增厌恶,而今得以登基称帝,这沪彦又有嫌疑,朱言钧自是乐得报仇雪恨。
也唯有在这内廷,被夺了君权的朱言钧才能藉由这言定生死的权力,享受一番自家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威所带来的畅快之情。
“到正午了么?给朕速速行刑!朕要看着这狗奴才一刀、一刀生不如死的模样,惨叫三天三夜,权且看看他能嘴硬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