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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九章 风云上海滩(12)(2/2)

阶级的属性为何,本党皆应集中而包括之。

    蒋介石提出整理党务案,真实目的是要确保自己的和国民党的政治生命与前途,而不是想要和共产党分手。他是黄埔军校校长,又亲自带兵打仗,所以同孙中山、戴季陶等人一样,深知共产党青年最能奋斗,不愿因过度反应而造成军队内部分裂,逼走共产党人,削弱部队的战斗力。

    基于此种心态,蒋介石虽然对自己的看家本钱第一军,不得不断然处置,令共产党员退出,却又不愿意看到两党关系根本破裂。因为这意味着,这些“最能奋斗”的青年,可能因此不能参加他的军校,也永远无法参加他的军队。他还是反复宣传国共两党应在三民主义的基础上团结起来,希望共产党员明白,中国今天需要的首先是三民主义,然后才是共产主义。

    既不愿意看到共产党员统统退出军队,又深知整理党务案通过后,两党关系已成不进则退之势,再难将共产党员重新收到麾下来,蒋介石不得不开始设想最彻底的解决办法。这时候,他越来越开始怀疑,中国革命是否需要有两个革命党。实际上,这才是蒋介石“一党专制”思想的最初来源。

    在给蒋介石的信中,吴安平对“中山舰事件”和“整理党务案”表示了理解,虽然他认为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并没讨论具体事件,而是在一定程度上隐晦表示,个人权力追求和民族革命追求有时并不相悖,只要合于大势,“当仁不让”并非就一定应该遭到批判。如果能将国家带向正途,中国出现一个凯末尔那样的人物也未尝不可。

    他既然绞尽脑汁参照研究文献及曝光的《蒋介石日记》来准备这封信,一些话自然就说入蒋介石心里,使蒋介石即便拿不定主意应对西北,却也深觉吴安平这位对手,正是他难得的知音,若非彼此关系仍难定敌友,只怕他真会说出类似“知我者,唯安平也”的话来。

    蒋介石当然不知道,他每日的私密日记,或许刚动笔写个开头,吴安平其实早就已知道结尾,而他那些私信、公文、秘密指令及各种演说,也早已被后世的历史学家,翻来覆去研究到了比他还清楚的地步。

    当然,更让蒋介石动容的是,吴安平对他“一个主义一个政党”的专政主张,既表示理解其苦衷,又同时进行了言辞激烈的攻击。在蒋介石看来,西北实行的正是独裁专政体制,于这件事上,吴安平根本没资格对他指手划脚。但吴安平却辩解说,西北施行的是过渡性体制,不久将来即会转向民主,所以新民党与西北临时政府才并不是一体两面的关系。

    蒋介石并不相信吴安平的自说自话,但他不能不对吴安平所描述的情形感到心惊。

    吴安平直言不讳地提醒他,无论他如何清党如何反共,共产党都不可能被他清除干净。即便他已与张作霖达成默契,即便在武汉的汪精卫也随后跟从,但西北却正如将一如既往“容国”一样,也将一如既往地“容共”,如果他无法消灭西北的五十万解放军,自然也就无法完全消灭受西北“庇护”的共产党。

    蒋介石认为这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挑衅,也是一种明目张胆的威胁,但吴安平对自身实力的超强自信和绝对信心,也正击中他的软肋,使他无法不顾忌,无法不重视。

    蒋介石确实在与张作霖接触,并已达成一些妥协,他曾无数次冲动到想直接联合奉系进攻西北,哪怕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也要先行消灭对国民政府构成严重挑战的体系完备的西北临时政府。但自张群由西峰赶回,便一再提醒他,西北之事已绝非军事所能解决,吴安平拥有的力量,实际已远超出革命军和奉军的联合。

    张群形容,解放军是一支“列强式”的军队,而且装备水平或许还要超过日军。张群曾赴日留学,在国民政府内部还被归为“亲日派”,他没有理由替吴安平吹嘘,其所说之可信度自然颇高。不要说比日军更精锐,就是解放军只如日军一样水平,或比日军稍次,这样的五十万军队,当前整个民国又哪里找得到力量抗衡?

    蒋介石难以理解,吴安平既有这样绝对优势的军力,为何不东出潼关横扫六合,将四分五裂的民国重新归于统一?他相信,能连破甘军、陕军,并收服西北军的吴安平,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是优柔寡断之辈,但他竟甘心盘踞西北,又意在剑指何方?莫非,他对张群所说竟是为真,西北当真矢志要为中国剪除苏俄这一大敌?

    无论如何,此时的蒋介石都已和发动“中山舰事件”时有很大不同,他更明白无谓冲动的后果会有多可怕,也更充分意识到,自己在国民政府内的政敌,已再难以对自己的权力构成实质威胁。此刻他挟北伐之势,在国民党内及国民政府内部已再无对手,外部连不可一世的东北王张作霖,也不得不低他一头,生出妥协之意,也就只剩下西北,是他无力逼迫,而又必须面对的挑战。

    军事无力应对,自然只有采用政治手段解决,实际在对付共产党一事上,他已准备派专人再赴西峰,说服吴安平接下来在西北也对共产党开刀。由于吴安平有坚定的反苏倾向,他并不认为这种想法不可实现。

    但这件事,是准备等张作霖在北京动手,将从苏联使馆搜出的文件公之于众,待中共成众矢之的之际才进行的,他绝没有想到,吴安平这时的信中,竟已率先表明态度,并预料到了张作霖即将采取的行动。明知中共与苏联密不可分,明知中共是苏联对中国施加影响的工具,吴安平竟仍一意庇护这样的“卢布党”,而且态度之坚决,绝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所谓“卢布党”,当然只是对付中共的借口,国民党也在接受苏联的援助,而且受援的金卢布,比共产党还要更多十倍以上,其实更合“卢布党”之称。但即便单从个人角度出发,吴安平竟丝毫不理会共产党有搅乱西北的可能吗?

    但蒋介石感觉,自己没有可能说服吴安平改变主意,因为这位空前绝后的西北王,在信中已明确说出,诸如“中共之今日或为西北之明日”之类的话,语气激烈地质问“若国民党容不下共产党,又如何能容下新民党?毕竟对国民政府来说,中共威胁再大,也大不过西北的威胁。”

    他如何能空口白话让吴安平相信,国民党虽容不下共产党,却偏偏愿与新民党分享权力?其实,吴安平把这话说透,也突然使他意识到,就算吴安平说自己愿意相信国民党的诚意,自己反而更会生出疑心,反而会认为其中另潜藏什么不良意图。只一两年时间,籍籍无名的吴安平竟能晋位西北王,蒋介石绝不相信,他会如此幼稚。

    另外,更严重的是,吴安平也半是真诚半是威胁提出:西北绝无分裂之意,故,国民政府若无统一民国之心,无容纳西北之意,那为促成国家之完整,西北将另行发起统一之战,届时双方或许将难以避免发生敌对。

    吴安平这是在逼蒋介石让步,也是在逼蒋介石认清现实,不要以为西北不发声,这中国的事便全系于国民党和共产党两党之身。

    蒋介石除多骂几句“娘希匹”,实际也毫无办法。就算他当真乐与吴安平分享权力,乐与新民党重组政治,也无法在此时此刻给出具有说服力的保证,而西北执意要视共产党的遭遇,为观察国民党政治态度的镜子,对此他虽然想但又无法证明吴安平的谬误。因此,他只有妥协,并无他法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