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小雅知道您素爱白色,可这白色是宫中大忌啊。”
“无妨,去拿吧。”女人沉声道。
“嗳。”
取出那件夫人最珍贵的白色曲裾,小雅心情沉重。从乌江回来的路上,夫人曾告诉她,这件衣服是十六年前,夫人与大王初见之时所穿的。
而女人却从一个精致的檀木首饰盒中,取出一支蝴蝶玉簪子,那簪子的样式极其简单,她却爱不释手的在手心里摩挲轻抚。
大王,保佑我,一举成功!
她抬眸对着铜镜,将蝴蝶玉簪插入垂旋的墨发中。
……
未央宫宣室殿的龙塌上,昏迷多日的大汉帝王,缓缓地睁开沉重的双眸。
他慢慢巡视空旷的寝殿,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半生的经历,重又在梦中走了一遍。
从多年前,在沛县初见那个女子,那个一眼惊情的女子;到后来他私放徭役,斩白蛇起义;再到追随项羽抗秦,被楚怀王封为沛公;后来的灭秦入关中,鸿门宴九死一生;被项羽封为“汉王”入巴蜀封地;封韩信为大将军,东出灭三秦;联军入彭城;楚汉相争;
再到项羽乌江自刎……
最后……
他终于建立了万世瞩目的大汉皇朝,称帝,立后,剿灭异性诸侯……
梦境重现当年,他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睁眼的一瞬,十六年恍若烟云浮过。
“朕,睡了多久……”他缓缓地问道。
然而他等了许久,却未等到有侍者应声,不悦张开干裂的唇,再次唤道:“来人……”
依然无人应声。
这些个狗奴才,难道朕睡着,他们就敢偷懒不守龙寝吗!
他想起身喊人,无力地翻过瘫软的身子,却赫然看到,一袭白衣仙女,坐在云雾缭绕的对面。
她云发披肩,悠然阖目,盘膝静坐。
谪仙般的气质,恍若多年前的初见,却正是梦中的女子。
十六年岁月流离,弹指匆匆过,世间的一切都在变,却仿佛只有她的“美”,可以永驻。
依旧是当年初见一般的,惊心动魄。
“嫣儿……”他声音哽咽,动情地唤道:“是你吗?”
女子缓缓睁开双眸,幽幽沉声道:“陛下怕是忘了,这世上早就没有什么‘嫣儿’了。”
大汉帝王用力挤了挤眼,视线更为清晰,他确定:“你就是朕的嫣儿!”
女子悠然伸手,从旁的案几上拿起一卷竹简,缓缓展开,曼声读到:
“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 皇后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下,岂易哉! 唯吕氏,为后宫之表率,乃可当之,今朕亲授金册凤印,册立为大汉皇后,为六宫之主。”
她的声音,恍若冬日的白雪,静蔼纷纷,凄美飘落,沉入人的心底,惊起一片涟漪。
读毕,女子将竹简重重扣在案几上,那声音竟是吓得才苏醒的帝王浑然一抖,与她轻柔飘渺的声音格格不入。
她的声音蓦然冷绝:“那个叫莫紫嫣的女人,早在七年前,就追随她的丈夫去了……”
她又转而为笑,沉静的面容却含着刀子般冰冷的目光,补充道:“在,乌江。”
他记得,当年他为让她做皇后,将她作为“莫紫嫣”跟项羽有关的一切身世,全部在史官笔下一笔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为她改名“吕雉”,并在吕家族谱上,重新制定她的出生年月。
而“雉”之一字的由来,是他心底难言的私心:雉,是一种鸟的名字,善走,却不能久飞。便如他深爱的女人,就是那只曾经从自己身边飞走,却又辗转飞回,终于归向他手心的小鸟。他希望,从此以后,她永远都飞不出他为她所筑的大汉皇宫。
“嫣儿……你这是何意?”大汉帝王直觉得脑中一片轰鸣,他扶住额头,紧紧蹙眉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女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女人轻轻一笑,眼底的冰寒慑人,一字一顿地道:“莫紫嫣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女人,她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陛下您的大汉皇后是吕雉,怎么陛下忘记了?要不要臣妾翻开史官的记载提醒您?这世上只有吕雉。只怕千秋万世,史书上也寻不到关于莫紫嫣的任何记载。”
“项!羽?”大汉帝王面色骤然大变,一把扯开身上的锦被,愤然大怒:“不要跟朕提那个死人!”
死人?这一“死”字,便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剜入女人的心。
是的,死人!可又是谁,让她与他生死相隔?
女人压住心底的痛,轻笑:“人谁无死?陛下又岂能永生?”
“放肆!你这么说是何意?”大汉帝王颤抖着指向女人,头痛欲裂: “这么多年,你竟还不忘他!……还不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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