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搓了搓手,推开了门。
越川走入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跷在办公桌上的长腿。视线再往上移,和一双带着兴味的眼睛不期而遇。
“哪来的小家伙?”依旧是懒懒的声调,说话人细长的眉毛轻轻一挑。
“头儿,这是我追x00时遇到的,他看到x00抓走了一个人。”丹尼底气有些不足道。
“哦?”被成为“头儿”的人微微一笑,“这么说来,x00是没抓到喽?”
他语调轻松,甚至可以称得上愉快,但丹尼的额角,已经浸出了一层汗。
“对不起,头儿。”丹尼垂头丧气道,“我没本事,让x00跑了,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对方的目光在丹尼脸上游移片刻,随即落在越川身上:“算了,追不到也许也不是件坏事。小家伙,你都知道什么?”
“……”越川对“小家伙”这个称呼很反感,他看上去怎么也是个156岁的少年,和充满□□味的“小家伙”截然不同。这样想着,他语气不怎么热络道:“被抓的人叫金万贯,我偶然在街上碰到的,他刚给完我名片就被抓走了。”
“偶然?”那人眉眼弯弯,“那跟我说说,你为什么会偶然出现在那里?”
看着对方的笑脸,越川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一种名为狐狸的动物。
“他不知道,头儿。”丹尼忙说,“他失忆了。”
“失忆?”那人笑容又扩大了几分,摇摇头道,“这不是个好故事。”
“头儿,这不是故事,是真的”丹尼极力解释道,“他除了自己的名字,别的什么都不记得。”说完,他朝越川摆摆手,示意他自己也解释几句。
“怎么证明?”还没等越川开口,那人已经再次开口。他朝丹尼发问,目光却停留在了越川脸上。
“我愿意接受任何检查,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越川平静的回望那人,见那人笑的十分和善,这才觉得自己的感觉错了,这人才不是什么狐狸,根本是一条美女蛇。
“好啊,我接受这个提议。”那人终于把腿从办工作上放了下来,“公平起见,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告诉你我的名字,我们信息对等。”
对等才怪。
越川很想翻一个白眼,但还是忍住了:“我叫越川。”
“我是顾陵。”顾陵活像没骨头似得一步三晃来到他面前,伸出手笑吟吟道,“合作愉快。”
“愉快。”越川伸出手,就再也拔不回来了。
“哎呀,好久没牵到这么嫩的手了。”顾陵紧紧扣住越川的手,“来来来,让我多牵会儿。”
“头儿……”丹尼欲言又止。
“干嘛?”顾陵朝丹尼微笑道,“x00还没抓到,你是不是该干点什么?”
“好的头儿,没问题头儿”丹尼朝顾陵行了个礼,只留给越川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就匆匆离开了。
“哎呀,终于可以二人世界了。”顾陵终于松开越川的手,转而搂住了他,脸上洋溢着一种越川的称之为“无耻”的笑容。
越川僵硬的被顾陵笼罩在臂弯,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对方却浑然不觉的欢乐道:“之前测过基因序列吗?”
“不记得了。”越川干巴巴道。
“测过也没事,哥哥带你去再测一次。”
“……”越川实在不想将这种对话继续下去。
“你看你的名字是两个字,我也两个字,咱们发色瞳色都这么相像,是不是很有缘?”顾陵笑嘻嘻对越川道。
越川感受到肩头那只手越来越大的力量,违心道:“恩。”
“小小年纪,别这么冷淡嘛。”顾陵伸出一只手拉了拉越川的脸,“笑一笑,多好”
说话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突然从二人身后跑来,喘着气道:“b5分子云出了点状况,我们派出的调查员还在那里执行任务,现在暂时没办法判断那边的具体情况。”
顾陵闻言松开了挂在越川肩上的手,吊儿郎当的模样也收了起来,跟在白大褂身后飞快朝实验室走去。
三人快步走入标着“科研搜1室”的房间,挂满墙壁的屏幕上滚动着数据和实时监控。屋内的人清一色的白大褂,都焦急的做着推演。
见到顾陵,坐在操作台中央的一人立刻站了起来,“顾陵,事出紧急,这次我们的人能不能安全回来,全靠你了。”
“约瑟,什么情况?”顾陵简短问道。
“我们的人刚刚在b5分子云着陆,b5的监控就显示那边的物理环境出现了震荡。”约瑟急促道,“因为震荡太过激烈,我们的探测器已经全部失灵。现在调查队正在执行一个紧急任务,是否要放弃任务返回母星是一个巨大的问题。同时,由于探测器失灵,我们已经失去了引导调查队脱离b5的能力,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判断了。”
听完的他的话,顾陵眉头微蹙:“现在还能联系上调查队吗?”
“通讯器还在工作。”约瑟道。
“探测器的所有功能全部失灵?”顾陵双手在操作台上飞速动作着,一边调用监控一边问道。
“是的,连最基本的计时功能也失效了。”
“这么剧烈的震荡……”顾陵沉思片刻,“恐怕这是……”
“分子云塌缩。”
“塌缩。”
一个声音和顾陵的声音同时响起。
是越川。
越川在研究所时被称为鬼才,不仅是因为他无所不晓无所不精,更因为他总能用最出人意料的方法攻克各式各样的难题。如今就算他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记忆深处那些根深蒂固的知识,却没有被抹灭。
顾陵当然不知道越川的来头,听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跟他作出同样的判断,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喜:“行啊小家伙,知道的不少。”忽略了越川的面瘫脸,顾陵伸手朝越川勾了勾:“过来看看,你还能看出些什么。”
“顾科……”有几个白大褂想要阻止,觉得顾陵的行为有些太过儿戏。
“无妨。”约瑟冲那几人道,“顾科在旁边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越川来到操作台前,看了看屏幕上的数据:“b5的质量,大致尺度以及温度有没有记录?”
“有的。”一个白大褂调出了记录。越川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看向约瑟:“探测器失灵之前有没有测过当时的分子云密度?”
“有的。”约瑟示意助手打开记录仪,“我们的探测器都是实时检测,失灵前一秒的分子云密度已经登记在册。”
扫了一眼记录仪,越川肯定地对众人道:“已经确定是分子云塌缩,赶快撤吧。”
“怎么就确定了……”一个白大褂嘟囔了一声。
“金斯不稳定性,你们都没听说过吗?”越川理所当然的问道。
此话一出,瞬间一室静谧。望着顾陵似笑非笑的脸,越川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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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什么不稳定性?”约瑟率先打破了沉默,好奇问道。
“……”心念电转间,越川立刻改口道,“我刚说错了,就是一种用来判断分子云状态的方法。如果分子云密度超过了一定的值,肯定会发生塌缩。”
“竟然还有这样的判据?”约瑟感兴趣道,“能详细说说,你是在哪儿看到的吗?”
“我忘了。”望着约瑟有些失望的神色,越川也默默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高冷,然而除了忘了,他也给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
“这位小朋友失忆了。”顾陵勾了勾嘴角,“不过看来,有些重要的东西,并没有忘掉。”
越川面无表情的看了顾陵一眼,保持沉默。
好在顾陵并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对约瑟道:“分子云塌缩已经开始,相信这个理由足够让上面放弃这次任务。”
“是,我马上向上面报告。”约瑟说着,又面露难色道,“只是调查队员那边……”
“这就得继续问问咱们的小朋友了。”顾陵朝越川扬了扬下巴。
“……”越川忽略顾陵那个饱含恶趣味的笑容,语气平平道:“引力塌缩的时标是自由落体时标,只要有了分子云尺度,就能大概估计出塌缩速度。让飞行器的速度高于这个速度,就应该在完全塌缩之前飞离b5。”
“这样就……可以了?”约瑟惊讶于解决方法的简单。
“基本就是这样。”越川一板一眼道,“当然,飞行员要注意避开湍流和磁暴等等,这就看飞行员的常识了。”
“啪啪啪”,顾陵率先鼓起掌来,他颇有深意的看向越川:“我现在越来越相信我的直觉了。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检查你的身体啊。”
“多谢。”越川向后退了一步。
“不客气。”顾陵站起身来,微笑着朝越川走去。
等二人离开后,科研搜1室的白大褂们立刻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刚才那小孩,也不知什么来头”一个白大褂啧啧道。
“看到他就像看到顾科的小时候啊。”一个年长者感慨道。
“您见过顾科小时候?”好奇的年轻人们纷纷问道。
“有几次,他跟着他父亲一起工作,我们绞尽脑汁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他稍微一想就能有好主意。”年长者感慨道,“当时我们都还猜测,他有这样的智慧,说不定是脑力觉醒者呢。”
“顾科就算作为治疗者,也是数一数二的。”一个白大褂敬佩道,“我可听说,不管什么类型的觉醒者,顾科都能把匹配度调整到50以上。”
治疗者和觉醒者匹配度越高,觉醒者能力的威力也就越大。每个觉醒者都想找到百分百匹配的治疗者,然而在这个觉醒者数量远远大于治疗者数量的时代,这种情况极其少见。一般情况下,只要匹配度高于50,双方就可以一起执行任务了。但对大多数治疗者来说,匹配度高于50的觉醒者往往只有一个,少数情况下,只有几个,像顾陵这样,几乎和任何觉醒者的匹配度都超过50的,少之又少,可以列入珍稀物种了。
“顾科这么厉害,怎么会在特搜零科呆着呢?”有人想不通问道。
“我听说,这可是顾科主动请求调任的。”
“哎,可能是我们没办法理解天才的想法吧。”
常人无法理解的顾陵顾科长,正专心致志的用一个类似放大镜的仪器凑在越川身前观察着。
“这是什么?”猛然看见顾陵一只被放大的眼睛,躺在触控床上的越川皱了皱眉头。
“精细测量仪。”顾陵兴致勃勃的拿着精细测量仪在越川身上逡巡着,不时赞扬几句:“真是不错的数据”
等他把越川从头到脚都测了个遍,又托起越川手环检查了一番,这才解除了越川在触控床上的禁锢。
“越川,男,16岁,克莱柏星人。家庭背景,无。”顾陵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停顿了一下。
“无是……”越川走到顾陵身边,“孤儿的意思?”
“孤儿是一种情况。”顾陵朝越川眨了眨眼睛,“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你的背景被刻意抹去了。”
“你是说,类似情报人员那种?”
“反应很快嘛。”顾陵伸出手摸了摸越川的头,“不过如果你真是哪个敌对组织派来的,现在你什么都不记得,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不过嘛,”他狡黠一笑,“我十分喜欢这种意外。”
越川不动声色的避开他的爪子:“这么说,你相信我失忆了。”
“既然数据也这么说,我就暂且相信吧。”顾陵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不过,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又会恢复呢?”
“承你吉言。”越川感谢的毫无诚意。
“不必客气。”顾陵回答的也漫不经心。他扫了一眼屏幕上刚刚显示的计算结果,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越川称之为“无耻”的笑容。
“怎么了?”越川观察着顾陵的表情,十分谨慎的后退了一步。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顾陵颇有些沾沾自喜,“你果然是一颗做治疗者的好苗子。就目前测出的序列来看,简直堪称完美。”
他落在越川身上那种热切的目光让越川浑身不自在:“我可以拒绝吗?”
“当然,”顾陵顿了一下,“不能。”他玩味的望向越川,“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觉醒者和治疗者都需要登记在案,那些没有注册的,可就需要来我们这儿走一趟了。”他以一副勉为其难的口气继续道,“如果你觉醒后实在是十分想念我,想拒绝注册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们这里,伙食不太好。”
说着,他朝越川抛去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我一定会按规矩注册的。”越川从善如流道。
顾陵带着几分遗憾道:“其实我一直也想玩玩囚禁啊训诫什么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越川毫无歉意道。
“没关系。”顾陵一手搭在椅背懒洋洋道,“既然你有很大几率成为治疗者,我想到了更好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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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克莱柏学院吗?”顾陵接着问道。
越川点点头,丹尼之前给他科普过,克莱伯学院伊戈学院克劳学院和麒麟学院是四大巨头专门为异能者设立的高等学府,旨在培养出精英异能者,为国家源源不断的输送人才和战力。异端调查局,作为克莱柏帝国首屈一指的异能者机构,几乎所有的高层都是从克莱柏学院毕业的。
除了这四大学院之外,各个国家都有为数众多的异能者培养机构,只是没有一家能和四大学院媲美。几乎所有的异能者家庭,都希望能把子女送进四大学院。然而盛名在外的四大学院,门槛当然也十分高。不仅有十分严苛的入门考试,对考生的基因型和家庭背景也有着很高的要求。笼统来说,异能者世家会更受青睐,因为世家的异能基因会更加优良。
“据说十分难考。”越川语气平平道。
“也不算太难。”顾陵漫不经心玩弄着手上的电子笔,“我想要推荐你去。”他抬起头,端详片刻越川的表情,“看你这样子,似乎一点不吃惊?”他啧了一声,“真没成就感啊。”
“我无所谓。”越川耸耸肩,“只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愿意推荐我去。”
“因为我们很缺治疗者。”顾陵理所当然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毕了业赶快来给我工作。”
“你确定等我毕业还来得及吗……”越川略有些无语道。
“没关系,我们人少嘛,”顾陵拉长了声调,“工作速度稍微慢那么一点,大家都可以理解的。”
“……”
顾陵的这番说辞,越川其实并不怎么相信。他作为一个没钱没家庭没事业的三无人员,再加上“失忆”,本身就已经十分可疑,他不相信顾陵作为一个富有经验的异端调查员,会这么轻易的相信自己,而且心无芥蒂的想要把自己推荐到无数帝国精英所在的克莱柏学院。
究竟凭什么?
难道自己的基因型真有那么大魅力?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对自己的一切几乎都充满未知的越川,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毕竟现在除了接受顾陵的提议,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
“好,我接受你的提议。”沉思片刻,越川开口道。
顾陵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这个月底就是入学考试,希望你到时候别太丢脸。不过丢脸也没关系,”他笑眯眯道,“毕竟你还有哥哥我这个后门嘛。”
这句话充满了槽点,然而越川并不想吐。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哦,”顾陵拍拍自己的脑袋,“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家就在中心广场附近,我会把地址发到你的id环上。”
“多谢。”看到自己的手环闪了一下黄光,越川准备转身离开。
“这就走了?”顾陵的声音又把他拉了回去,“不来个离别的kiss什么的?”
“不必了。”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家伙。”顾陵挑了挑眉,“没有kiss就来个拥抱吧。”越川刚想拒绝,顾陵又加了一句:“忘了告诉你,你自己一个人,恐怕没办法离开自己。”
回想起自己是如何进入异端调查局的,越川木着脸给了顾陵一个僵硬的拥抱,很不愉快的被对方箍在了胸前。
在越川被箍的快要窒息的时候,顾陵终于意犹未尽的放开了他。他叫来一个执勤的调查员嘱咐道:“送这小家伙回家。”转而又对越川挥挥手,“再见了小家伙,后会有期。”
还没等到回答,他就飞快的离开了越川的视线。
就在越川快要到达中心广场的时候,克莱柏学院校长室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一个躺在沙发上打瞌睡的白胡子老头被铃声惊醒,睡眼惺忪的朝办公桌走去,接起了电话:“喂”
“老头儿,肯定又在偷懒吧。”顾陵的声音从电话线的那一端传来。
“又是你这臭小子。”白胡子老头哼了一声,吹起几根胡须,“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又想干嘛?”
“这个月底不是学院入学考吗,我想给你推荐个人。”顾陵直接道。
“哦,还有能入得了你眼的人?”白胡子老头闻言精神一振,紧接着道,“是觉醒者吗?这个时候才入学,看来年纪不大啊……不过你要是真喜欢,年纪小点就小点吧……”白胡子老头叹口气道,“不过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人家年纪还小,你注意点分寸,别犯错误”
见那边半天没反应,白胡子老头忍不住又问道:“这人,叫什么啊?”
“越川,估计是个治疗者。”顾陵似笑非笑道。
“什么?治疗者”白胡子老头吹胡子瞪眼道,“顾小陵,这可不行咱们治疗者本来就稀缺,你要拐走了,那大把的觉醒者该怎么办?”
“老头,所以说你思想还是太复杂。”顾陵啧啧道,“我只是觉得这小子不错,是个可塑之才,你想到哪里去了?”
“仅仅是这样?”白胡子老头楞了一下,有些遗憾道,“我还以为……”
“行啦,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顾陵飞快的打断道,“这小子别的方面肯定没问题,就是家庭背景嘛……”
他点到即止,白胡子老头会意道:“我会留意的,如果在别的方面表现出色,家庭背景也并不是决定性条件。”
“那就好。”顾陵达到了目的,立刻就想结束通话,“我挂了啊。”
“等等,”白胡子老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这孩子不错?你那里每天接触的,除了异端就还是异端,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苗子?”
“协助调查时碰到的,我就顺便测了下他的基因型。”顾陵轻描淡写道。
“什么”白胡子老头声音突然提高,“测基因型需要得到上面批准才能进行,你随随便便就做了?”
“反正那孩子也不知道。”顾陵轻飘飘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呀你呀,”白胡子老头连连叹气,“吃了那么多亏怎么还是学不乖呢。”
“别说我了,你不也一样,年纪这么大了脾气还是这么大。行了,没别的事了,我挂了,继续睡吧,老头儿。”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白胡子老头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陷入了沉思。
众人闻言,纷纷站起身来,索卢峥二话不说,抄起火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小憩的洞窟,贾无欺眼疾手快,推着岳沉檀跟在他了身后。
贾无欺揉了揉眼睛,他没有看错,刚才确实有人影一闪而过,而且那穿着打扮,正与王沓一致。跟着索卢峥的步伐,一行人沿着洞中的山道摸黑向前,终于,最前方停下了脚步。
难道人找到了?李吞滔心中一喜,立刻从队尾往前挤。
贾无欺紧紧跟在索卢峥身后,不用往前挤,也看得十分真切人确实是找到了。
索卢峥刚在山道拐角处发现一个侧影,立刻虎步一跃,扣住了那个人的手腕,用力一拽,将隐在黑暗中的人拉了出来。
的确是王沓。
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半个王沓。
他的身体被拦腰砍断,与索卢峥手拉手的,只是他的上半身。他双目怒瞪,嘴角含讽,与壁画上阿修罗的表情无异,被砍断的腰间鲜血淋漓,筋骨外翻,不少人看到这幅景象,都忍不住捂住嘴,几欲作呕。
李吞滔面带喜色的挤到最前方,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情景。他面色煞白,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冲到王沓的尸体旁回望众人,厉声道:“这是谁干的是谁”
索卢峥举着火把冷冷站在一侧:“李帮主节哀顺变。”
他冷淡的话语完全没起到安慰效果,李吞滔望着表情各异的众人,睚眦欲裂:“是谁有本事干没本事承认,龟孙子当着老子的面杀老子兄弟,是欺负我铁鲨帮没人吗”
这时,行正双掌合十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李帮主,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当务之急是将这位施主的遗体妥善处理。”
“呸,用不着你这和尚假好心。”李吞滔怒发冲冠,“这么着急埋了他,岂非是怕露出什么马脚?”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慎言跟在行正身后,没好气的反驳他。
“帮主莫急,王舵主身死已成定局,现下最重要的是查明他的死因,找出凶手。”一个修长的身影从拥挤的人群中施施然走了出来。
李吞滔虽然怒火滔天,但理智尚存,看了看来人,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点点头:“乐小子,我信得过你。你来看看,他是怎么死的。”说完,他抬头看向索卢峥,“索卢大人,我想让帮中兄弟查看尸体,没问题吧?”
索卢峥颔首道:“自然。”
辜一酩走到王沓的半截身体边,蹲下身端详了片刻,了然道:“原来如此。”
李吞滔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乐小子,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辜一酩不动声色的从他手中抽出衣袖:“虽然尚且无法确定凶手,但王舵主的死因,却是□□不离十。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小可人微言轻,恐难以服众,不若请岳少侠与希声道长也来探察一番,也好做个见证。”说着,他站起身来,朝人群拱手道,“还请岳少侠与希声道长前来一看,还我铁鲨帮一个公道。”
被点到名的两个人,自然不好拒绝。双双察看完尸体后,都陷入了沉默。
李吞滔看没人说话,立刻急了,大声道:“如何?二位怎么不说话了?”
“二位不是不想说,而是此话不好说。”辜一酩悠悠道,“既然如此,就由小可代劳吧。”他长身而立,目光炯炯,“王舵主的身体是被人用刀法拦腰砍断。此刀先往下砍入数寸,再用力往上切去,用劲法门独特,世无其二。”他捂嘴咳嗽一声,慢慢道,“除了少林荡魔刀法,小可再也想不出还有哪门哪派能留下如此刀伤。”
辜一酩笑哼一声,伸出手,狠狠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贾无欺任他捏圆搓扁,只是盯着面前鼓鼓的钱袋,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一阵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不一会儿,一行青衣人出现在了遇仙亭附近,为首的正是索卢峥。他一行十一人,除一人外,全换上了青袍黑氅,一身素色,十分低调,偏偏就有一个人,红袍雪裘,在这一片暗色中,显得十分扎眼。
那红袍雪裘一到遇仙亭,立刻翻身下马,招呼也不打,朝少林一行走去,完全把索卢峥等人置之脑后。他走到行正身侧低声说了几句,便在那儿站定,看来是不准备再回去了。
要说这人,穿得艳,长得好,举动又如此让人摸不着头脑,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可这人,偏偏就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他冷冷地朝那些看他的人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口中说着残忍的话,他殷红的嘴唇却弯出一个弧度,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什么人?”贾无欺皱了皱鼻子,问道。
“跟索卢峥一起的,还能是什么人?”辜一酩轻描淡写道,“不过又是个奴才罢了。”
奴才?绝对不是奴才这么简单。
贾无欺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人,就是这个味道,绝不会有错。他就是岳沉檀口中的“同门”,如今又与索卢峥成行,他究竟是什么身份?又为何而来?
就这么想着,他无意识的目光却撞上了一泓冰冷的潭水。“当”的一声浑重钟响,从山顶遥遥传来。他陡然心惊,对方却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在古朴悠远的钟声中,五名六凡寺的知事僧,向众人走来。
第三十八回
在知事僧的带领下,在山脚久候的一干人等终于向六凡山进发。无忧大师派来接应的知事僧,年纪不大,待人接物却十分老成,一边应对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提问,一边介绍着六凡山的气候风貌。
六凡山得名六凡,除了山顶六凡寺的缘由外,还有别的典故。“六凡”二字,在佛门之中,又名“六道”,意即众生轮回之道途。六凡山不仅地势险峻,气候也十分古怪。从山脚攀上山顶,需要穿过六个天然石窟,每过一石窟,不仅山景截然不同,连气候也会陡然大变。可能前一段还温暖如春,后一段就是凌冽寒冬,诡变的气候与景色暗合六道众生不同的际遇。此外,一到冬季,六凡山中会刮起一种怪风,名为“焚风”。风如其名,高热且干燥,所到之处,气温急剧上升,如值盛夏。
听着知事僧的介绍,贾无欺四下张望着,想从这静默的山景中看出什么端倪。可惜他们刚刚入山,气候景象都与山下无异。他抬头往山顶看去,终于发现了几处奇怪的景象。峻岭崔嵬,峭壁之上却有许多高耸的金属管,如同生长在山石之中一般,整整齐齐排列着,直插云霄,像是一把巨大的排箫。那些管子通体发红,矗立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中,十分引人注目。
“戒痴小师傅,山上的那些管子是什么?”趁着接引铁鲨帮的小师傅还在身旁,贾无欺立刻向他问道。
他话音落下,不少人也注意到了绝壁之上那些临崖而立的金属管,都免不了发出惊讶好奇的声音。
戒痴听到众人的疑惑,耐心解释道:“那并不是一般的管子,那是长燃香。”
“长燃香?”贾无欺眼珠一转,“岂非与长明灯类似?”
“是,也不是。”戒痴望向山上的一排排长燃香,缓缓道,“长明灯仍需灯烛火油,长燃香却不需要。”
原来,许多人上山拜佛,都喜欢带上大量价格昂贵的香前来供奉。但六凡寺规模并不算大,山中又气候怪异,并不适合香的储存,许多人所敬之香还未来得及立于佛堂之上,就已经生霉虫蛀,无法使用了。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对于想要广积恩德的香客,六凡寺建议他们可以用长燃香来代替,一来可以避免铺张浪费,二来此香长存,可表施主虔诚之心。每一根长燃香都由精铜打造,价格不菲,但还是引来许多达官贵族趋之若鹜,不过数月时间,六凡山中的长燃香已颇具规模。
“原来如此。”贾无欺望着傲然而立的长燃香,眯了眯眼,“这长燃香旨在节省,本来不错,可挡不住这帮信徒们,一个比一个有钱呐。”
“我可听说,六凡寺的香客中不少高官富贾。”他身旁的瘦猴儿啧啧两声,“听说前些时候,还有人自愿出资,要将这座山从上到下都画满佛画呢。”
“哦?”贾无欺看向戒痴,“小师傅,可真有此事?”
“是有这么一位王施主。”戒痴低呼一声佛号,“功德无量,福田广阔。”
待戒痴走开,贾无欺这才放慢了脚步,等着落在队尾慢吞吞爬山的辜一酩。看着五步一喘,十步一咳的辜一酩,贾无欺凑过去小声道:“师兄,这都没人了,你可以快走几步。”
辜一酩斜睨他一眼,依旧慢条斯理地迈着步子:“没人教过你,就算没人也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吗?做咱们这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被行家瞧出一点端倪,脑袋可就要没了。”说着,他话锋一转,十分嫌弃道:“你跑这么快干什么,生怕没人知道你是个灵巧的胖子?”
贾无欺被他训得脑袋一缩,老老实实地喔了一声。
这时突然刮过一阵强风,辜一酩“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他答得风轻云淡,那少年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边着急一边抱怨:“就不该让你一人下山。我早就央着师父陪你一起,他偏不答应,说什么以我的身份不好与你一同露面,真是不知师父怎么想的……眼下看来,当时就算师父不愿,我都该拼着陪你一道,也不至于让你受这番苦。”
“生息不止,苦受轮回。”岳沉檀声调平平,“师弟还需多多修习。”
“修习什么我压根不是那成佛的胚子。”少年撅起嘴抱怨道,“早就跟小师哥说过,叫我沾衣,小师哥还总是师弟师弟的叫。”
来人姓薛,名沾衣,是岳沉檀师父座下另一名俗家弟子。只是此人身份特殊,因此他入寺修行一事,密不外宣,鲜有人知。他与岳沉檀从小一起修行,又同为俗家弟子,比旁人更多了一分亲近。为了强调自己与其他同门的不同,他一直央着岳沉檀直呼他名字,他才不要和那些小和尚们混为一谈。可惜的是,岳沉檀总是恍若未闻的坚持叫他师弟。
哎,路漫漫其修远兮。
看着他小师哥疏淡的眉眼,他又是怄气又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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