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宫家十一位亲王虽都得以安然回到封地。”柴婧抬眼看着父亲淡漠苍老的面容,“父皇这阵子已经设法夺去了他们手中本就不多的实权,南宫遗脉虽富,却不再贵重,这才是第一步,而后…相信南宫一族也是难以昌盛繁衍…”
柴逸幽幽听着也没有打断女儿的直言,抿着枇杷露缓缓下口,又是干咳了几声。
柴婧继续道:“偏偏长公主南宫燕…让父皇最为头痛。她不过一个女子,柴家总不能随性取了她的性命,到时候只怕世人会说我们恶毒凉薄,禅让了人家的皇位,却还容不下一个孱弱的疯女人。可南宫燕一日不死,南宫家的哀鸣魂灵就会盘旋在着宫宇之上久久不散,父皇每日看着,也是难得痛快,就像喉咙里的一根刺,总得拔去才能真正舒坦。苏星竹昨夜之举,便是替父皇悄无声息的拔去了这根刺。”
“苏星竹做得好啊!”柴逸凹陷的双目闪出熠熠精光,“就像是…南宫燕真的服毒自尽一般…避开世人耳目,与朕的柴家无关,也与她苏家…无关…”
柴婧眉间划过些许哀色,虽然是转瞬即逝,却被老辣的柴逸洞悉,柴逸咳了声道:“婧儿是于心不忍,可怜那长公主南宫燕么?”
柴婧苦涩一笑道:“她要我们柴家死,我又怎么会可怜她?只是感概南宫燕身为一个女子,贵为公主却仍是乱世漂萍,最后还落得个不得善终,因此胡乱有些感伤罢了,父皇笑话婧儿了…”
“乱世当断则断,不能由着一副柔软心肠。”柴逸重重按下手里的碗盅,深眸圆睁道,“父皇不如此,阿昭不如此,我们柴家…只怕早已经被人践踏至死,到那时,又有什么人会哀悼怜惜婧儿你这个女子?”
“婧儿知道。”柴婧垂眉恭顺道,“婧儿再不这样优柔了。”
柴逸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让南宫燕以御郡主之尊下葬,你做的很好。人都殁了,给再多的虚名又如何,也可显得我柴家大度。”
柴婧拾掇着案桌上的物件道:“父皇不要怪婧儿擅作主张就好。”
“还有便是。”柴逸指节敲了敲桌面,“苏星竹,是如何在南宫燕眼前下的砒霜?”
柴婧端起空了的碗盅,白如玉色的酥手柔柔抚摸着笑而不语。
柴逸会意的笑了出来,含义不明的轻轻点着头。
——“便是…这样投下的鸠毒…”
柴婧端起空了的茶碗正要转身离开,忽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笑盈盈道:“差点忘了,父皇,今天是重元的生辰,晚膳御膳房备下的是长寿面,与苍山云都那时吃的一样,龙须丝面,父皇记得要多吃几碗。重元虽然远在梁国征战,可他的生辰咱们也得替他记着。”
“你都提醒了朕几次,朕怎么会忘?”柴逸挥了挥手道,“长寿面尔尔,父皇晚膳定是会吃的。你嘴上不说,朕心里知道,你日夜都挂念着你这个宝贝夫君。”
柴婧脸一红,俏皮一笑道:“父皇知道就好。”
柴逸注视着女儿俏丽的背影,嘴角不由自由的扬起欣慰的笑容,可笑容散去,凝结的却是更难言喻的憾意。
雍城,帅府。
夜幕落下,李重元抬眼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圆月悬空,亮若银盘,似爱妻柴婧忽闪的大眼般撩人心魄。
——“月色寂寥,惹人相思大起,驸马爷可是想起了心中惦记的那个人?”
李重元循声看去,见岳蘅端着罩盖着的物件含笑走近自己。
“王妃?”李重元赶忙迎上前,“您怎么来了?”
岳蘅放下手里的东西,俯身掀开笑道:“好香啊,真是馋人。”
李重元低头看去,惊道:“这…王妃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临行前公主也叮嘱过我驸马爷的生辰日子,昨日柴昭又和我提了声。”岳蘅拾起筷子递到李重元手边,“正值战时,驸马爷的生辰也是不便大兴ca办,柴昭说以往你们当中有谁生辰,柴王府都会备下龙须丝面祝贺。阿蘅手笨,也做不出那么精细的东西,不过是手擀的粗实东西,你别见笑就好,快趁热吃了吧。”
李重元木讷的接过筷子,“重元有愧,王妃有孕在身,还替我如此劳心。”
岳蘅眨眼道:“都是一家人,不要再这么见外了,驸马爷慢些吃。”
目送着岳蘅离开,李重元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几番伸下筷子,终于挑起一撮放进嘴里,爱惜缓慢的咀嚼着。
半碗还为下肚,李重元隐约觉得身后的池子里泛起零零星星的烛火,回首看去——帅府偌大的玲珑池子,从后院的脉流飘来一盏盏精致的水灯。
李重元愣愣看着愈来愈近的水灯,迟疑的放下手里的筷子,双腿如同入魔一般,径直走向水岸边,弯腰拾起已经靠近岸边的那盏水灯。
摇曳燃烧的蜡烛旁,静静安放着一张纸片,李重元不想去看,却又难以自制的取出,借着清冷暧昧的月色看去,俊秀的眉眼怔怔的不知所措。
——“重元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