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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所在(1/2)

    内阁会议刚刚确定新的驻美大使人选,正在商议中国宣布中立后如何严守中立时,外面大殿却报说是朝鲜大使求见,且此人居然不听劝告蛮横的闯了进来。

    朝鲜自独立后一向是感佩天恩,对中国的各项内外政策也都是亦步亦趋,从来就不曾如此无礼过。可今天却不顾劝告直闯总理府,这让与会诸人很是奇怪,翁文灏放下开会的心思,拧着眉头带着不悦:“这朝鲜人想干什么?”

    “大人,他……”翁文灏的另一个秘书、早前商务印书馆的王云五此时脸色很不好看,他说的有些结巴道:“大人,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多事!”翁文灏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但人还是去了正殿。可在见到朝鲜大使朱进秀时,他也被此人的打扮弄的哭笑不得——朱进秀身上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贴满了黄纸,甚至帽子上、额头上也都粘着这些东西。纸上无一例外的画了些谁也不认得的鬼符。除了这种打扮怪异,他带来的几个随从还抬进来一个红色的长木箱,箱子被大红布包裹着,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朱大人这是……”翁文灏忍者笑意指着朱进秀的打扮问了一句,慢了一步的王云五想阻止却来不及。

    “禀总理大人:近年来贵国京都妖氛太甚,下官为求自保,不得不去寺庙求了些神符护身。每次外出便粘于身上,以免为妖所惑,忘记吾王陛下和列祖列宗是谁。”朱进秀严肃着脸答话,还正正经经的对翁文灏施了一礼。

    “妖氛?!”翁文灏虽然留洋出身,但少时读的也是古书。他的脸顿时涨红起来——这朱进秀就是来羞辱自己的,但他知道朝鲜是一个比日本还专制的国家,里头尽是一些尊王攘夷的狂生,自己如果马上将他赶出去,那只能成就他的名声,是以他强忍着不悦道。“大使阁下今日为何而来?怎可不听人员劝告,强行闯入?”

    “禀总理大人:下官确有急事,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见谅。”朱进秀又拱了拱手作为赔礼,然后整理衣襟正色道:“小邦国王陛下见美利坚国欺凌日本,夺其土、屠其民,感同身受;又念及日本为小邦盟国,其已对美利坚宣战,小邦自当同仇敌忾……”

    朱进秀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翁文灏打断了,他已经忘记了愤怒,只有深深的诧异。他道:“贵国难道也要向美国宣战?”他说罢又强调道:“难道贵国忘记了当年日本曾倾吞奴役过贵国……”

    “禀总理大人:前事之师,自不敢忘,然既已结盟,自当守诺重信,不如此,国当何以立?人又当何以立?且美利坚人狡诈凶暴,不顾公义、欺凌黄种,小邦又岂能袖手旁观?兄弟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故小邦亦将对美宣战,吾王陛下特遣下官前来告之母国。”

    朱进秀身上黄纸飘飘,说话又是一副宋儒士子、气节最大的模样。翁文灏虽然心中虽不赞同其行,却因此爱护其人,当下再无怒意,只认真问道:“贵国如此国力,对美宣战无疑是以卵击石,难道……难道贵国国王陛下就不怕战败吗?”

    “禀总理大人:小邦若不宣战,在道义上便已战败。士可杀之,不可辱之,小邦愿死不屈。”朱进秀说的大义凌然,这让想再说什么的翁文灏当即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好吧,我知道了。贵国有充分的外交自由。”翁文灏有些无力的道,当下就想送客。

    见翁文灏如此,朱进秀再道:“下官此来还想送总理大人一件礼物。”

    朱进秀一说礼物,翁文灏旁边的王云五又是使劲摇头,示意他不要收。可翁文灏现在是豁出去了,他不在乎被朝鲜人如何嘲讽,心中自有自己的理想,是以大声干笑了两句后,他道:“好。那就打开,看看是什么礼物。”

    翁文灏一说打开,朱进秀就示意随从打开木箱。只见红布褪去,木箱里露出一块旧旧的石碑。与王云五想的不一样,这并不是朱进秀特意刻的碑文,以用来侮辱翁文灏。但这却是一块朱进秀特意选的石碑,上面大大的汉字右起竖写道:‘洋夷侵扰、非战则和、主和卖国’,再左侧两行则是:‘戒我万年子孙。丙寅作、辛未立。’

    “这是……这是……”王云五这个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副所长、四角号码检字法发明人,古书终究要比翁文灏多些,他‘这’了两次后,终于指着石碑大声道:“这可是斥和碑?!”

    带这些微笑,朱进秀傲然稽首道:“这正是小邦国宝:斥和碑。下官苦求吾王陛下良久,才得了这么一块敬赠送于总理大人。”

    只看上面的字翁文灏不知道是什么,但王云五一说斥和碑,他脑子里的记忆当即涌了上来——此碑碑文为朝鲜大院君于1866年丙寅洋扰期间所写,所以称丙寅作;丙寅洋扰是法国,美国人于辛未年再来,占据江华海峡打算模样英国截断朝鲜的漕运,以让朝鲜求和,大院君当即令人将丙寅所写的十二个字刻成碑文,竖立于汉城的大街小巷,此为辛未立。

    丙寅洋扰和辛未洋扰都以洋夷败退而告终,这在当时并不是什么大事,但甲午后中国日受瓜分之祸,朝鲜的往事常常被老学究和热血青年拿来做激励,直到庚子后整个大清不管官府士人都从斥洋变成崇洋,这段故事才渐渐被人忘却。翁文灏生于1889年,少年时自然听过老学究讲述这段‘气节’往事,但后来则渐渐遗忘了。

    朝鲜大使朱进秀送往礼便告辞了。在他看来,中华毕竟是上邦、是母国,朝鲜再造全赖母国倾力相帮——虽然神武四年中日和谈后还剩下不少利益在日本手中,但中日瓜分俄罗斯草原总督区的背景之一便是日本承诺放弃在朝鲜的各项权益和既得利益,如此才获得四十多万平方公里领土。日本资本走了也不是说中国资本就进来了,杨锐不但勒令国内资本禁止ca控朝鲜实业,还贷款帮朝鲜自我发展,关税同盟也留了不少时间给朝鲜。

    此再造确实是毫无私心的再造,不是你抢我夺尔虞我诈。带着这样的尊敬,朱进秀即便讽刺嘲弄也仅仅是点到而止,而他这边走了翁文灏却看着那块斥和碑伫立不动。碑文上那‘主和卖国’的四个大字与胡适等人老在他耳边说的‘和比战难’四个字,同时出现于他的脑海里,四个字打四个字,战的是难分难解,是以翁文灏当场石化了。

    “总理,里面还在开会呢?”有些明白他心思的王云五提醒道。

    “哦,开会啊。”翁文灏良久才答应了一句,最后道:“还是散会吧,我想静一静。”

    “这……”王云五早在胡适出国前就读中国公学时就与其相熟,辛亥那年又差点成了孙汶的秘书,而后被蔡元培聘为文部官员,蔡政变身死去职后又靠胡适的大力吹捧方才入了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如此的经历,让没有留洋入兄弟会的他也成了一个忠诚的自由主义者。翁文灏的思想变动是兄弟会关注的重点,此时见他因朝鲜对美宣战、送斥和碑而迟疑,王云五当即快步回到内室将事情告之诸人。

    “什么!朝鲜也宣战了?!”顾维钧大惊。朝鲜虽然无足轻重,可这会让内阁在国内倍受道义指责,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外交部长。

    “朝鲜想以卵击石、螳臂当车,那我们就听之任之吧。”文部蒋梦麟无所谓的道。

    “朝鲜对美宣战……”礼部张东荪不断摇着头,而后断然道:“这肯定是受了杨竟成的指使。”

    “朝鲜是基于条约宣战,虽可怜,却可敬。”土部丁文江意见和其他人不同,大致是赞许。

    “朝鲜如果对美宣战,我们就更要抓紧时间宣布中立了,总理呢?总理怎么……”工部马君武道,他这么一说大家才发生翁文灏不在。

    “我去看看他。”运部詹天佑道,他之前是沉默不言的。可吴景超对他使了眼色后,他便站起身出外去找翁文灏。

    “朝鲜除了说要对美宣战,还送了块斥和碑。”前往大殿的过程中,吴景超说着王云五告之的消息,颇为担心。“咏霓看来是犹豫了。”

    “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詹天佑不解,但随即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顾,两者皆可抛。”

    见詹天佑这个耶鲁老兄弟会员居然还有心情吟诗,吴景超不得不苦笑,他道:“我就怕咏霓一时看不开,掉到酸儒的气节中去了。所谓气节,就和贞ca一样是封建统治者用来束缚人性的东西。一个真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