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大娘赶紧说:“羊蹄羹没有,但今日还有羊‘肉’汤。”
“那就来一碗羊‘肉’汤。”他说着,转头看向黄梓瑕。
黄梓瑕走进去,挑了个与当初一样的大海碗,然后亲手洗过,放在灶台上。
她虽是大家出身,但十二岁起便常穿着男装跟父亲外出查案,更多与一干衙役捕快‘混’在一处,举止行为没多少闺秀气,洗碗洗勺子也是一气呵成。
羊‘肉’汤盛好,她要伸双手去端时,又想了想,如当日一样将自己的窄袖挽起,然后去端。
海碗是越窑青瓷,夺得千峰翠‘色’来。因碗太大了,所以两边有个两个耳,她双手捧着,往前慢慢走去。然后捧着碗出了厨房,向着厅堂而去。
这无比熟悉的一路。
出了厨房‘门’后,越过庭前的枇杷树,穿过木板龟裂的小‘门’,眼前是磨得十分光滑的青砖地,一路长廊。
她顺着长廊往前走,就像当时一样。
当初,因她心情抑郁,所以一路上捧着这么大一盆汤,倔强地往前走。身后丫鬟蘼芜跟着,对她说:“还是我来,姑娘您太累啦!”
可她没理会蘼芜,只顾着埋头往前走。弯曲的手臂累了,她就握着盘耳,双手垂下来。双鱼手镯从手腕上缓缓滑脱下来,“叮”的一声轻轻敲击在瓷盘之上,清脆的一声,如碎冰击‘玉’。
这“叮”的一声,也同样回响在今日,在她的腕间与海碗之上,一模一样,昔日重来。
她一路上捧着碗,沉默着,低头一步步向着厅堂走去。
李舒白跟在她的身后,与她一起走向厅堂——当初她一家人和乐融融吃饭的地方。
瓷碗之中刚刚舀起的羊‘肉’汤,热气袅袅,蒸腾而上。水汽凝结在她低垂的眼睫‘毛’之上,湿润了她的眼。
她想起自己十四岁那年的初夏,蜻蜓低飞,菡萏初生。血‘色’夕阳笼罩着整个天地,而她看见了他的眼睛,温柔明净,不像是望着一个小‘女’孩,而像是望着一个自己将要一生守候的人。
他在抱起父母离丧的孤儿,亲自送往育婴堂时,眼中满含的泪水。他说,阿瑕,或许这世上,只有我最了解这种感受。她看见他眼眶中薄薄水光,那种悲哀忧思,直到她亲人故去的那一刻,她才懂得。
他们在初秋的薜荔廊下,隔着半尺距离,背对坐着。他一页页翻过书去,她一颗颗剥着莲子。偶尔有一个特别清甜的莲蓬,她剥一颗递给他,而他吃了,悄无声息。她气得摘下一个薜荔,狠狠砸在他的头顶上。那绵软的果实飞了出去,而他抚着头看她,一脸茫然无辜。
他搬出去住的那天晚上,凌晨下起了风雪。她 第 175 章 ,是将一切罪恶‘抽’丝剥茧不容任何掩盖,是将所有真实提取淬炼呈现在众人面前。
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她如今有着身后最坚实的壁垒,他会给她最大的力量,无人可以剥夺。
她仰头回看李舒白,缓缓朝他点头,低声说:“没事,我会做好的。”
李舒白深深凝望着她,见她眼中神情坚毅,才放心放开了她的肩膀。
她的心头清明通彻,原本颤抖的手腕也变得稳定起来。她盛好了五碗香气四溢的羊‘肉’汤,一一摆放在桌面上,然后,又一一摆放到原来亲人所坐的方位上。
然后,她才仿佛浑身脱力一般,慢慢在桌边坐下,怔怔盯着这五碗羊‘肉’汤许久,开口说:“子秦,帮我验一验这五碗羊‘肉’汤。”
“验什么?”周子秦有些‘摸’不着头脑。
“毒……鸩毒。”黄梓瑕缓缓的,却清清楚楚地说道。
周子秦顿时震惊了,大叫出来:“怎么可能有毒?这是你亲自从厨房端过来,由夔王护送过来,又亲自盛好放在桌上的啊!再说……再说你哪儿来的鸩毒?”
“验。”黄梓瑕咬紧牙关,再不说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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