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涌出来的怜惜和感同身受的感情几欲把他淹没了,内心里的一股子怜惜之情越发浓烈,原来疼,也可以这么感同身受?
裴非伸出手,想要扶住方沉碧摇摇欲坠的身子,可手伸到半路,梗住了,扶还是不扶一时间他竟不知如何才好。
方沉碧也是一惊,她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蒋悦然的双生兄弟竟是这么死的,再想到自己儿子的一番遭遇,难免会怕这病是遗传下来的,如今轮到蒋瓃熙头上,只怕会凶多吉少。
见方沉碧这一番模样,老御医也是于心不忍,想了想,他道:“敢问那月科里去的孩子是这位小公子的何人?”
马婆子闻言,张嘴便道:“是我们瓃熙的亲叔叔,也是他父亲的同胞兄弟。”
裴非闻言,便又是一惊,之前分明知晓方沉碧是蒋府大公子蒋煦的亲子,可蒋煦虽是蒋悦然的一母所出可并非蒋悦然的孪生兄弟,方才那马婆子明明亲口说是蒋瓃熙生父的孪生兄弟,难道蒋煦也是双生不成?可一直以来,他得到的消息里怎么从未提及过蒋煦还有孪生兄弟?
倒只是听探子说,蒋府上便只有蒋悦然为双生子,当年也的确死了其中一个大的,也正是因为稀缺的双生,又是孱弱存活的一个,所以他才至生下就遍得府上老太和蒋茽的极宠。裴非一时间觉得奇怪无比,另一面又觉得心里那股子不安份的想法又被自己压制下去,便断了念头,应该不会出那么苟且又不可思议的事儿。
他便不再多想,只是看方沉碧的眼神又深了几分,心头的情愫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也就是这样一个瞬间,裴非突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不一样了,想要,很想要一个东西,急迫的想要,可内心却又是抵触,拉拉扯扯之间,倒是把自己折磨的够呛,但却于事无补。
“若是说这样近的关系,怕是可能是传承下来的,哪怕是小公子的生父躲了过去,如今看来,小公子算是躲不过了。不管到最后能不能治愈,就现在来说,怕是也不好下手,这病来的凶险,我只能承诺夫人可放手一搏,至于结果如何,老天才能定夺。”
方沉碧闻言,身子一沉,往后倒退了两步,一双明滟美眸里满是晶晶泪水,她似乎极力再忍,哪怕一个松劲儿,眼眶里的泪水就决眶而出了。
“大人……”
裴非的手还是缓缓的伸向方沉碧,扶上她的腰,稳稳的揽住。一瞬间,方沉碧感知腰间有一只有力的手,好像是一段浮木,让她这个几欲溺毙在茫茫大海里的人一时间找到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她就那么想也不想的就靠过去,牢牢抱住那一段浮木,一口接一口的喘着气,她想活下去,就这么简单。
那双温暖的手,拂过方沉碧的腰间,揽过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怀里,转而又扶上她的胳膊,只是没想到,另一只冰凉的细手竟也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的,甚至让他感到了略略有些生疼。
原来,所有人都需要被救赎,自愿或者不自愿,承认或者不承认。
直至老御医离开房间,方沉碧还沉浸在迷雾一般的迟钝当中,坚强如她者,也有这么一日,惶惶不知如何是好,没方向,没目标,什么也做不了。
“沉碧,沉碧……”马婆子满脸泪水,见老御医人都走了方沉碧还傻傻站在那发呆,心里不禁怕的要命,生怕她受了什么刺激,那就真的乱成一团了。
马婆子喊了方沉碧两声,可方沉碧没反应,好像给定住了一般。裴非蹙眉看了方沉碧一眼,转而朝马婆子挥挥手,环了手臂,扯方沉碧转过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跟我出去走走。”
方沉碧就那么木然的被裴非拉出门外,连蒋瓃熙喊了一声“娘”都没有丝毫反应。
外面天光大好,门开的一瞬她本能的瞥了头调过眼去,裴非本就离的很近,恰逢方沉碧扭头,一刹那,似乎是方沉碧靠在了裴非颈间,肌肤相碰。
那是一抹暖意,温而润,从方沉碧脸颊一直蔓延下去,似乎也是极快的从那一处散开。可她太过贪恋这样的温度了,只有人的体温才是最暖心的。可她从前世到今生,能暖到她的,唯有蒋悦然一人的手,从小到大,始终不变。
可她又是如此了解,这双手也不过只是暂时的停留在她身边,迟早有一日,那温度会荡然无存,迟早。
她心神在谷底已是破城无数细块,再思及此,那些破碎的心绪也被碾碎成了尘,风一吹就散了。
方沉碧没有躲,至少在这一时刻,她不想躲,也没半分气力躲了。
阖上双眼,她只感到暖热的阳光之下,是身体深处传来的幽幽的冷意。坚强了那么久,她也终于承认,自己不过只是个女人而已,是女人,终究还是渴望停靠的堤岸。
她开始想蒋悦然,如此想念,他的蹙眉,他的笑,他的顽他的认真,清晰到好似那些表情就刻在方沉碧的眼珠上,连闭上眼都清晰的要命。
可此时此刻,那个她最渴望最怀念的人却不在她身边,每一次他都不在,不是不愿在,而是连方沉碧这个失望于他的角色心里都清楚的很,怪不得他,连内心里不可消化掉的怨恨竟也找不到一个出口发泄,她痛苦,她崩溃,可她也无法怪罪于他,缺席原来也可以是无法被责怪的。
命运或许就是如此,三生石上没将他们彼此的名字刻在上面,便是再有情分也没法子,缘分总是不在。
下一刻,方沉碧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忽地被抽走了魂魄,软而沉,她再也绷不住,只得松了一口气,歪歪的朝裴非靠了过去。累,如此之累。
而此时的裴非便是莫名情绪占了心头儿,是喜欢?是新鲜?是刺激?突出其来的这种满足感就像是一时间挤进门的一捧阳光,就这么毫无预兆不可抵抗的照亮了他内心里所有的角落,一寸一毫都没放过。
他内心里不禁惊诧的厉害,究竟是碰巧遇见这样一个女人,还是原来在自己不察觉的时候已经把这个女人放在心里了?
可惊诧之余,他心里却又是极度渴望这种感触,似乎小心翼翼的,生怕此时此刻相依相偎的光景霎时间就消失无踪。原来是真的喜欢了,仿佛自己回到了十七八岁思春的那个年纪,怎的每次一碰见这个冰冷而又柔弱的女子他便是忍不住的热血沸腾起来,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的如擂鼓,真怕方沉碧靠过来的时候能听见什么不妥。他感到满足,哪怕只有这么一刻半刻的旖旎柔情他也满足。
柳荷是一早就听说裴非招了宫里的一个御医过来给方沉碧的儿子瞧病的,她不担心那么多,心里不住说服自己切莫破了功,眼看着宫里还有裴非的姐姐做主,饶是裴非自己情不自禁,还有个说了算的板着他不能犯错。
可说来女人的心思也是其妙事儿,约莫就像半个大仙儿,不必捏掐,只能猜出些端倪和不对劲儿出来。柳荷也无法,只能暗暗跟自己较劲儿,啐骂自己不争气,小心思使得不是个地方。
让丫头给梳妆穿戴好了之后便出了门儿,还让厨房给孩子熬了点肉沫儿粥带着,想来在那天仙儿似的美人儿前总要给自己留几分主家母的风范出来。
可谁知柳荷方才走到方沉碧住的院子门口儿便见到这样一番景象,方沉碧苍白着一张脸,阖着眼毫无防及的靠在裴非的胸口,而裴非的脸上是她自跟在他身边这六年来从未见过的温柔疼惜的神情,她闭着眼,他满眼柔情似水的微微垂眼看着她,说是情真意切绝不为过。
一时间,柳荷觉得自己一颗心已经不知晓还跳不跳了,她不惊讶,她只是仿佛心口被一只纤细干枯的手紧紧薅住,掐得她根本上不来气。手里的食篮从胳膊划过手臂掉在地上,手臂上掠过阵阵尖锐的疼触。
“夫人……”柳荷身边的丫头小声喊她,柳荷仿佛生怕惊动什么一样,忙朝身后的丫头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话。
这样一刻,院里院外,三个人,三种心思。一个累,一个喜,一个伤。
柳荷亦是不敢多停留,怕自己拿捏不住情绪,也怕一旦被裴非发现,多少心里也会计较她没那么大度,原本她心里头也清楚的很,裴家的朱家母另有其人,非富即贵,她有自知之明,也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可眼下,若说是让方沉碧鸠占鹊巢,她却突然心里不情愿起来。
裴非明媒正娶了正室这是应该的本分,她无干涉的余地。可若是方沉碧做了这个位置,她便发自心底的不乐意起来,甚至是涌出一股莫名的恨意,不管是谁,哪怕是街口的一个要饭婆子来当家主事也好,万万不可是这个女人。
思及此,柳荷颤颤的转了身,示意丫头的带路先离开这里,免得生事。丫头寻么看了一眼柳荷难看的脸色便不再多话,只做打头带着柳荷先走了。
那沉甸甸的何止只有柳荷的双腿,还有那一颗心,就如此平白无故的心头泛出一股子狠劲儿,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她真的想亲手了结了方沉碧的性命。恨的简直要喝她血吃她肉。转过念头时候,连柳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方沉碧有错吗?有。
柳荷心里计较,便打心眼儿里瞧不起这个荡/妇淫/娃的外乡妇人,所有的矛头再统统指向方沉碧的不忠不贞,只想着巴不得揭了她在裴非面前一派柔弱的装模作样,然后公然的拉去前头的河里浸猪笼。
柳荷面上只是颜色苍白难看,但嘴上又不得说什么,只得是心里头啐骂了方沉碧千遍百遍,连最恶毒的诅咒都用上了。遂步伐越来越快,好似身后有鬼再问她讨魂一般。
“夫人”丫头眼瞧着都跟不上她的脚步,又见她只顾着闷头往前走,已然早走错了地方,便轻声唤道。
柳荷闻言定住脚,胸口还此起彼伏的不接顺气儿,才突然发现自己失态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拖了许久了,最近忙里得闲,希望尽早结文,谢谢大家的支持。
千江20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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