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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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穿,因为监视器在马场里几乎五十步一个,找出附近的录像辨明事实再容易不过。不过教练好像也不在意这个,随便说了两句之后便专注于自家的马的状况。

    兽医来检查之后的结果是跟那根胡萝卜无关,应该是饲料出了什么问题。赤司在那时也能够看出教练有点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而身边的那个家伙手心里都是汗。

    一直被他握着的手的手心里。

    托了马生病的福,那一整天他们都没做什么事儿。教练让他们两个在树荫下随便玩,他便坐下仰望着蔚蓝的天空,顺便看着没了马就代替马满场撒欢的望月瞳。她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还因为偷偷喂马吃东西了一样,在青翠的草坪上不知道在找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跑回来,伸出手就拉住了他。

    “征,我刚刚看到了蝴蝶~”

    半个小时之前,她还叫他“赤司君”来着。

    “望月桑,我和你不熟。”

    一阵沉默。

    谨言慎行。

    那时还小的赤司不知为什么突然间领略到了这句话的重要性,尤其是在看到那双亮得很璀璨的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下来的时候。早些被压下去的眼泪又一点点漫了上来,而这一次望月瞳已经有压不住的趋势。

    “不熟就不熟。”望月瞳当时抽搭了一下:“以后都不找你玩了。”

    “所以才会不熟的。”

    他说:“为了改变这种情况,望月桑应该多来找我才对。”

    从那之后直到现在,每次有人在称赞他聪明的时候,赤司都忍不住会想起当时他说完那句话的场景。那个傻乎乎的丫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想了半天之后被他成功地绕了进去,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接下来望月瞳心无芥蒂地拽着他去发现了蝴蝶的地方,那是马场边缘的树下,草丛里开出的一朵小花上。那只蝴蝶还立在花蕊之上,时不时抖抖翅膀。望月瞳将手指压在了嘴唇上,在茂密的树叶露出的阳光下微微一笑。

    “别吓跑它啊,征。”

    似乎打那时候开始,望月瞳和他就进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之中。在赤司看来,比望月瞳更符合朋友的人选还有很多,但只有那一个人会分享她的便当并且他愿意接受。还有那种曾经让他有些负罪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占欲。

    看起来像是青梅竹马,但又比青梅竹马高出一些的情感。

    赤司曾经以为,他对她就是这样而已。

    如果不是母亲去世的话。

    母亲去世的细节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模糊不清,赤司想这大概就是面对时间的人类的无奈与渺小。唯一印刻在记忆中的是气氛压抑的葬礼中,那一片黑服和隐忍的啜泣。

    他和望月瞳不一样。

    那个时候他已经明白死亡的意义就是温柔的母亲不会再睁开眼睛,问他今天在学校里过得如何,他也明白在今后的生活中,面对父亲的严厉,不会再有人为了他和父亲抗议说他会累。

    他会成为百分之百的赤司家的继承人,而失去了一个母亲的儿子的身份。

    其实母亲的去世他在很久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母亲卧病在床的时间越发长久,到后来已经没办法走动,只能依靠在那里看着他笑。即便是笑容也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因为母亲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就是他以前能带着他一起跑的母亲。

    很多人参加了葬礼。

    在黑压压的人群中,赤司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是真心因为母亲的去世而难过的。从他的角度,那些低下头后显露出的不耐,和手帕后那嫌弃的嘴角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在抬头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却都显得那么悲伤。

    大家都是这样。

    那么为什么单单望月瞳哭得那么难过。

    在他看到望月瞳的时候,她正拿着自己的手帕埋着头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颤抖着的肩膀告诉他他的确是哭了的。

    “不要哭了。”

    葬礼结束后,望月夫妇没有立刻走。望月瞳的爸爸被请去和他父亲商谈什么,而望月夫人则在和家里的女眷交谈着。望月瞳不喜欢那里的气氛于是跑到了外面,他找了她半天,最后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找到了她。

    她还在哭。

    望月瞳没有理他,一个人哭得简直让人怀疑是乐在其中。他看着那源源不断的眼泪像珍珠一样往下掉,有点怀疑这么哭下去他会不会脱水。

    而且那时候是冬天,再哭下去,她会发烧的。

    哭到后面,她终于不再掉眼泪。但因为哭得太久,望月瞳还是忍不住要过一会儿就抽泣两下。那哭得绯红的眼圈让她终于看起来不再像是假娃娃,而她系着的深绿色的围巾则让她看起来越发惨白。

    就如同母亲去世时那样。

    “征,”她伸手抓着他的袖子:“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我的母亲去世了啊。

    他这么想着。

    望月瞳大概觉得自己这么说也不对,想了半天终究还是敌不过外面的天气而抖了抖。但随后她解下了自己的围巾,将他也一起围了进去。

    “好冷。”说话的时候她还带着鼻音:“围巾分给征一半,征就不会冷了。”

    那个围巾的确很暖和,尤其是带着望月瞳当时的温度裹在了他的脖子上,将因为穿着正装而不得不暴露出来的皮肤盖了起来。

    “我好喜欢阿姨啊。”

    “嗯。”他说:“我知道。”

    “我不希望阿姨死。”

    “我知道。”

    “我也不希望征难过。”

    这个,他也知道。

    “阿姨就像我妈妈一样,又温柔又漂亮,对谁都很好。”她抱着他说:“征,我把围巾分给你一半,你就不冷了,那我把妈妈分给你一半,你也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所以望月瞳大概以为自己被拒绝了。那天离开他家之前她还问他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毕竟这买卖对他来讲实在是太划算了。

    他只是摇了摇头。

    他那时候还没考虑好,而在考虑好之后他也没告诉过她他真正的想法。

    如果真的早点让她知道大概会吓到她,就如同那只立于花蕊上的蝴蝶一样一惊便飞走了。那么在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我前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直到能够牵起她的手的时刻到来。

    他一点都不想输。

    父亲的新年训话一直到临近午夜才结束。安静地一起用过晚餐后,他终于回到了房间里。放在案上的手机没有任何动静,赤司于是就坐在席上,安静地等待着十二点的到来。

    就在附近的钟声想起时,一直安静的手机响了。

    手机那边是意料中吵闹的声音,望月瞳的解释是他们正在唐人街过节。

    那是她喜欢的气氛。

    他就那样听着她说着现在身边发生的事,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地描述给他听。而唠叨了很久之后,望月瞳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

    “征,新年快乐。”

    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