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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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

    赤司站在老家里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宅之中,脚下是历经岁月后被已然磨得连反光都柔和了的地板。少年行走在木质的回廊下,而远处悄悄然飘过一丝冷风,带来了侵人的寒意。

    好在赤司穿得不算少——在新年的正装外套着一层披风,内衬里附着厚厚的绒——按望月瞳的话说,这件衣服好看又暖和,很适合在山里过年的人穿。

    她永远分不清他老家和山里的区别,不过算了。

    他也没指望她分清过。

    赤司家的老宅很大。

    主宅便是几进几出的院落,而算上偏院和那些水景与林景,最低算着也有百余亩地。在赤司看来这里没什么好玩的,都是从小到大看腻了的东西,除了安静之外没什么优点。

    还不如和望月瞳出去胡闹。

    想到了望月瞳之后,赤司的脚步顿了顿,转了方向去了最近的一个亭子。那亭子不算大,六角飞檐,里面一桌一凳,旁的是一池待被吹皱的春水,头顶则是挂在半空中的一轮弯月。坐在石凳上,赤司心里思量着这里适合摆盘棋自己对着自己下,不过那样子未免显得孤单,如果望月瞳能在旁边聒噪一下倒也能平衡点气氛。

    但如果是望月瞳,肯定不喜欢这里。

    因为尽管这里地方大,却弯弯绕绕的有着好多条路,凭望月瞳那个脑袋短期内是记不住的,以及因为占地面积所以被建立在山脚下的地理位置过于偏僻并且冷,望月瞳那个性格肯定耐不住这样的寂寞。不过如果真的在这里不能走,她倒是也能住下来,并且自我催眠一样地告诉自己这里很好,不仅景色幽美,空气也十分清新怡人,白日里冬雪冰湖,夜晚有清风蝉鸣,是个很适合度假的地方。

    然后她会缠着他找尽借口地要离开,回到热热闹闹的东京去。

    “少爷,主人叫你过去。”

    被打断自己思维的红发少年微微蹙了眉,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点了点头便离开。说来这个称谓也是一直有的,小时候听着没什么,但到现在反而不习惯了起来。

    原因或多或少也出在望月瞳这个人身上。

    赤司还记得,马术下课后来接他的人躬身叫他一声少爷的时候,身边那个连骑马都骑不稳的团子是怎么捂住嘴,最后还是没能忍住那一声“噗”的。

    “真的假的。”小小的姑娘在他回头的时候硬生生把笑憋了回去:“那个,我读书少,又没见过世面,请赤司少爷千万别跟我计较。”

    望月瞳那时候说话还奶声奶气的,道歉的时候那是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但就是那句话和那双祖母绿一样的眼睛,让他第一次觉得别扭起来。

    非常别扭。

    那时候母亲还没去世,她会在每次马术课后准备好零食等他回家,然后问他今天过得怎样,和小朋友相处得好不好。那天在这种例行谈话中,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稍微发了下呆,想到了望月瞳那偷偷笑的眼睛。

    于是母亲发现了他的异常,以为他和小伙伴们吵架了。

    下次上课的时候,他将母亲准备好的小礼物带给望月瞳的时候,不出意外看到的是比平时还要傻的脸。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因为长得可爱才拿到这份礼物的,所以开开心心地收下了。

    在看到那笑得毫无防备的脸的时候,他其实挺堵心的。

    明明是被父亲所看重的人的孩子,为什么可以这么傻地一直这样笑着。

    在那个年纪,他脑子里还有着所谓“公平”的概念,总想着或许有一天能够得到和望月瞳一样的待遇——比如父亲会和母亲会像望月瞳的父母一样来马场去看他,或者有时间的时候一家三口去有趣的地方玩上几天。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一直持续着,他在过于严厉的父亲和过于柔和的母亲之间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提议的机会。

    然后就在哪天被斥责了。

    被贴上了“心思不在正路之上”之类的标签,那时还年轻的父亲严厉的眼神和不留情面的语气在他记忆里很是清晰,而第二天望月瞳就笑眯眯地给他带来了从国外带来的手信——因为那时候还在上学,所以望月瞳的父亲特地帮她请了假,带着她一起去那个据说夏天最美的海岛游玩。

    所以后来每次望月瞳在抱怨他父亲不重视她的时候,他在一旁听着只想笑。当然他是不可能笑出来的,否则望月瞳又不知道要怎么作妖。

    虽然他不反感。

    对于为何不反感望月瞳,赤司征十郎是认真思考过的。

    从小便被告知作为赤司家的继承人的人即便是在幼年里也要开始遵守一系列的规矩,有些甚至在一般人看来是不近人情的,尽管这种不近人情在现在的赤司看来依然不算什么,但在当时的他看来,的确是有些难以接受。

    比如连向母亲撒娇都被禁止之类的。

    而相比较起来,望月瞳的生活在他眼里和没人管无异。那时候望月瞳会向他抱怨练琴有多累,顺带伸出手给他看根本没什么区别但她声称已经断掉的手。如果他没什么表示,她会一直举着直到他开口安慰她为止。

    其实他觉得举着手的时间应该比练琴累多了来着,但看在她那么执着的份上,说几句违心的话也无妨。

    对,执着。

    除开喜欢向别人撒娇之外,望月瞳几乎没在什么事情上有过特别执着的念头,钢琴和唱歌除外。不过即便是这两个看起来很高雅的爱好,其实也给赤司带来过不少的麻烦。

    比如在他午睡的时候吵醒他,然后一定要给他唱新学会的曲子什么的。

    于是他终于被惹毛了,一字一字地对她说。

    “望月桑,我和你不熟。”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仿佛没有任何不悦地,望月瞳很温顺地没有再来打扰过他。她依旧学着自己的习,骑着自己的马,该高兴的时候高兴,不该高兴的时候就不高兴。上课的时候努力认真听讲,虽然偶尔还会睡过去,但作业还是会老老实实做完。

    这样一来,身为旁观者,赤司发现这个人这么看,根本不像是那个会凑到他身边撒娇的家伙。

    她的生活好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而望月瞳就这样颇有余裕地游走在她抱怨过的很满很满的课时表之间。马术课上她不和他说话了,于是拿着胡萝卜去撩拨已经吃饱了的教练的爱马。

    如果那根胡萝卜不是坏的,或许到现在他和她之间也依旧是那样清汤寡水。

    所以赤司有时候会想,那根胡萝卜有问题实在是太好了。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吃了那根胡萝卜之后马就开始吐,不过在弄清楚原因之前,教练在那堆看起来惨不忍睹的呕吐物中很明显看到了胡萝卜的影子。看着那匹平时总对她打响鼻的马变得蔫耷耷的,望月瞳扒着栏杆看着它,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

    就在他打赌三秒钟之内她肯定会哭的时候,教练摸了摸她的头。

    “是你喂得吗?”

    望月瞳抖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教练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如果承认了的话,不管家庭背景有多硬,她也肯定会被狠狠骂一顿。

    所以赤司想他当时也一定是吃错药了才会说是他干的。

    那个谎其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