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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三十一章 长辈的手段(2/2)

开就能看见墨迹。及至展开,交给刘义真,后者才发现是傅弘之军中队主以上大小官佐的联名信,要求释放陈嵩郭旭,让他们立刻毛修之一见这个东西,就知道包括刘义真在内,没人能再留陈郭二人一日了。刺史大人可以不买傅弘之的账,但如果违逆官兵所图。那可真就是自绝于三军,要沦为孤家寡人了。长安城中是有一支守军,但最精良的野战部队,就在傅弘之手下,这群人要是心寒了。长安也就手脚冰凉了。

    刘义真干咳一声,要把联名信递给毛修之,却被傅弘之一把抢过去。后者一边掖好那块布,一边笑着说这就是向刺史大人表明军中心意,既然刺史看到了,东西还是我收着。免得再冒出一个什么人按着签名偷偷抓人,挖空了我的墙角我都不知道。

    毛修之暗暗切齿,恨这个老狐狸总是能占到自己便宜,这边却毫无还手之力。

    刘义真假装看不见他俩斗法,忙着招呼傅弘之进屋。后者一进门就看到了小俏。郭旭婚礼上。他见过小俏一面,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撞见,但立刻就明白这个女人应该是来给丈夫求情的。只是虽然有求于人,却盛装华服,气度镇定,不像是落难者家眷,倒像是钦差夫人。若是寻常妇人,早就在家里哭哭啼啼吓傻了。就算有勇气到官家讨个说法,也会低人一等、唯唯诺诺,哪里会有这般不卑不亢、不哀不伤、不哭不闹的气度!听人家说这个女人是郭旭从鲜卑军营里捡来的。只当是有点姿色而已,今日一见,才意识到其人虽是妇道,却高高配得上郭旭这员虎将!感佩之余,深施一礼。小俏在屋里,已经听了一阵外面的对话。对从天而降的傅弘之感激得无以言表,现在看他这样敬重自己。急忙还以妇人之礼,待要张嘴说几句感谢的话。眼泪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此情此景此人,饶是傅弘之三大五粗,也眼睛湿润了。

    傅弘之说郭夫人请到别处暂时歇息,我还有话要和义真刺史说。刘义真叫来亲兵,叫他们安排香茶点心果盏,把小俏请到另一间屋子里歇息。小俏一出门,傅弘之用下巴指了指毛修之,又用手指了指房门,意思是你也出去。毛修之看了一眼刘义真,发现后者毫无庇护之意,自筹不能和气头上的傅弘之较劲,只好灰灰地出门去了。

    坐定后,傅弘之语气放松了:

    “义真啊,现在没有外人,说说你怎么知道王修写了密信。”

    刘义真咬了咬嘴唇,迟疑片刻,一横心:

    “爹爹把密信传给我了。”

    傅弘之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踏进了一个不该涉足的泥潭。以他对王修的了解,此人写密信,本意应该不是要对刘义真不利,而是为关中形势忧惧。刘裕把密信传回,固然有警醒儿子的意思,但怕也有教他提防王修的用意。宋公之心,深不可测,已经不是过去一起打打杀杀时兄弟情分那么简单啦。但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没有撤回来的余地,那样反倒显得自己向一棵墙头草:

    “密信可以给我看看吗?我想知道王修到底说了什么。”

    刘义真说密信已经被毛修之烧了,不过我看过好多遍,差不多能背下来。

    等他背完,傅弘之神情黯然:

    “义真,你自己说说,若不是忠心耿耿、忧国忘身的人,会在父亲面前这样说儿子吗?会有那种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保住宋公大业的胆气吗?”

    刘义真这些天来其实没少想这件事,渐渐意识到自己把王修想得太坏,对他做得太狠毒。要说他一开始并没有动杀机,但后来在外力推动下,竟然对父亲留下的股肱之臣下手,平静下来之后,自己都觉得骇然。想起王修被砍下来的头颅里,连舌头都没有,就忍不住要打个寒噤。可是再想想,自己是个孩子,好像很多事还没想明白,就被身边人推着做了。这些人似乎在牵着他的鼻子走,用他的能量去做他们想做的事情,这样走着走着,每一步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最后就走到泥坑里去了。他隐约觉得王修之死是身边这些人所乐见的,但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也要暗示他提防王修。至此,觉得傅弘之厚重可靠,终于将憋了很久的心思吐露给他:

    “爹爹叫我提防王修。”

    傅弘之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件事背后的水会深到刘裕肺腑之内,但稍稍定神,立刻觉得疑点太多:刘裕固然老谋深算。对军中老将多有提防,王镇恶和沈田子斗法,多少也是有他坐收渔利的味道;但对于王修这样手里没有兵权且格外能干的文官,断断不会有多少戒心。再说了,就算是有猜忌。也会暗暗安排,绝不会明着告诉儿子,这样显然不利于下一辈学习驾驭术。也就是说,假设刘裕对王修有所戒备,那毛修之很可能就是派来制衡他的,这样的动作只需做了就好。儿子长大了自然会明白,甚至会用得更纯熟,大可不必对这么小的孩子直言说破。

    “宋公原话是这么说的么?”

    刘义真摇摇头,把密信上有指甲掐痕的事情说了一遍。傅弘之沉思许久,重重地叹了口气:

    “孩子啊。你被那个冯梓樟耍了!从你刚才背的密信看来,王修最不满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左右,他认为冯梓樟这些人把你带坏了,把北伐军的风气带坏了。你拿到密信,心里有数就好,万万不该让身边人看,看了就等于把王修出卖了。‘臣不密者失其身。君不密者丧其国’,这句话你没有读懂啊!”

    刘义真这些天已经想到这一层,现在被当面点破。羞耻心袭来,满脸通红,低下头去。

    “冯梓樟、毛修之这些人,还有他们的一干心腹,仕途正顺,都指着靠你升官发财。看到这封信,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已经被宋公知道。不恨王修才怪。你刚才提到的掐痕,依我看来。断断不是宋公所为。宋公虽然也用心计,但那都是对外敌和异己,对王修这样出于公心的举动,绝不会动用阴谋。他把密信传给你,我的确不赞同,但他的本意,应该是叫你看看今日刺史府在正人君子心目中的样子,并没有叫你对付王修的暗示。再说了,我跟他这么多年,也接到过他不少密信,从来没见过他用这种女人手段,也从来没听别人说起过。你再好好想想,当真是密信一来就有掐痕?”

    这团迷云,终于被傅弘之一阵风吹开了。当晚情势下,刘义真看到掐痕,震惊之余,无暇多想。事后再回想,也奇怪为什么自己先前看了那么多遍没有发现掐痕,疯子看一遍就能发现呢?现在仔细琢磨当时疯子拿着信,背对自己来回踱步,念念有词的样子,终于意识到疯子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做了手脚。这本是个很低级的伎俩,可自己竟然就中了圈套,一旦想明白,不由得羞恼到极点、窝囊到极点、自责到极点。终于按耐不住,拔出随身佩剑去砍桌案,但力气毕竟小,没有砍下案角,反倒把剑卡在木头里,拔了一下没拔出来,一脚踹翻案子,破口大骂:

    “冯梓樟!你个畜生,竟然敢这样算计本刺史!我这就给你挫骨扬灰!”

    门外的亲兵听到桌案倒地的声音,以为傅弘之对刘义真下手了,纷纷拔出兵器涌进来。看到这个景象,听到刺史大人对死去的门下督厉声诅咒,吓得一窝蜂退了出去。

    傅弘之一看这阵势,知道刘义真已经找到症结所在,内心长叹一口气,腹诽刘裕当初安排不当,导致关中三军同室操戈,接连发生内讧惨案。同时又庆幸自己来得及时。隐情如此纠结,邪火如此旺盛,若毛修之等人再添把柴,陈嵩郭旭之来日不可知矣!

    刘义真发泄够了,沉着脸坐了许久,叫亲兵进来;

    “马上准备簇新的战袍和盔甲,给陈军副和郭军副换上,把兵器还给他们,请他们来这里说话。”

    亲兵刚要走,被傅弘之叫住了。后者说这种情势下,不是你叫他们来,而是你要亲自去释放他们,还要向他们赔礼道歉,就说你一时糊涂,被左右蒙蔽,让他们受委屈了。

    刘义真扭扭捏捏很为难。

    傅弘之耐住性子,压低声音说你不知道被人冤枉的感觉,那是很痛苦的。陈嵩、郭旭都是性情刚烈、宁折不弯的人,受这样的委屈,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必然极其悲愤。你想让他们带着这种心情替你去卖命么?放下架子,你什么都损失不了,反倒能让他们感激涕零,做到这一点很难么?

    刘义真的顽童性子和虚荣感纠结在一起,心里知道傅弘之说得对,但就是迈不出这只脚。

    傅弘之勃然大怒:

    “刘寄奴一世英雄,生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狗崽子!你若是再迟疑,小心我替你老子收拾你!”

    说着攘臂瞠目,四下寻找趁手的东西,眼看就要抽打刺史大人的尊臀。刘裕做赌徒时就学会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哲学瞬间在他亲儿子血液里爆发,其转圜速度远远快于乃父的政治腾挪。刘义真一吐舌头,下意识地护着屁股,一头窜出房门,一边走一边招呼:

    “给我带路,给我带路,我要去看望陈军副和郭军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