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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卷十五章 血洒将军碑(2/2)

是军副,场合又是刺史府,疯子又是一个讲究人,这样说倒也没啥。公事公办之后,总归要兄弟热络几句吧,孰料疯子转身到后堂去了。

    陈嵩讲到这里,徐之浩先哼了一声,说陪大哥一阵他能掉肉还是掉毛啊。

    郭旭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刺史府不同军营。军中规矩,一向是兄弟情分高于上下级之谊。当大哥的如果升官了,在场面上也可以摆官架子;当兄弟的。在场面上也得给大哥抬轿子给面子,但在私底下,兄弟还是兄弟:猜拳输了,该喝的酒还得喝,兄弟吐了大哥的袍子不必怕得发抖;赌博输了。该还的赌债还得还,兄弟扣了大哥的扳指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几个,陈嵩、郭旭、斛律征现在都是军副,已经是将军阶级;徐之浩和疯子都是幢主,还算是校。但只要不是在校场上,不是在帅帐中。谁都没拿谁当官看过。大家心里清楚:上了战场,刀槊不认识军衔,冷箭不避让官长,死人堆里往外爬的时候,谁都是赤条条一粒小命。哪里还记得谁有千钟俸禄?可刺史府不是战场,疯子既然被刘义真点中,就是署衙里的人,办事不能像过去当丘八是那样。

    可接着听下来,他也觉得有点难受。

    陈嵩在前厅又坐了约一个时辰,焦躁不安,最后站起来到处走走,他走到门外。看见书上停了两只喜鹊。两只鸟先是对谈,后来追逐嬉戏,最后落到了地上。陈嵩看它们翘着尾巴堂皇踱步的样子。忽然想起参军后第一次接受上官检阅的样子,将军们手扶着佩剑,剑鞘在披风后面支愣起来,像是有一根硬硬的尾巴,现在看来就像是一只只喜鹊。他忍不住大笑起来,两只喜鹊受了惊。扑簌簌飞到了屋檐上,尾巴点了点。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就在这时候,疯子从屋里出来。说刺史接见将军,将军应该在屋子里静候,怎么能乱走呢,还得让刺史反过来等你。

    陈嵩慌忙进屋奏事。再一看刘义真,头发有点乱,小脸红扑扑的,脖子上有一个唇印。陈嵩恍然大悟。这孩子在后堂玩女人,所以久久不出来。事情说完,刘义真说我明白了,你回去吧,我会跟王修说,让他看看该怎么处置。说完跳下胡床往后走,陈嵩一时没管住自己的嘴巴,往地上一跪,说了一句让他后悔好几天的话:

    “刺史大人年幼,气血尚不充盈,千万不可沉溺女色!”

    刘义真愣了一下,而后格格地笑:

    “你真厉害!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嵩尴尬地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刘义真虽然是个孩子,但毕竟是关中最高指挥官,自己的顶头上司。上司有过失而不言,不是北府兵良将的做派。但要说的事情,又如此**香艳,确乎不知说到什么程度才不显得龌龊。

    刘义真扑倒一面镜子前照了照,大笑起来,说看我回去怎么收拾这个死妮子!

    说完冲着陈嵩扮了个鬼脸,乐呵呵地跑到后堂去了。

    疯子跟着要走,陈嵩站起来一把拉住他:

    “疯子,义真刺史年幼无知,你们也不拦着他!”

    疯子脸上还带着笑,但声音很平静:

    “将军以为冯梓樟一个小小幢主,能拦得住太尉爱子么?将军自己在上官面前不修礼节,那是因为有太尉罩着你,梓樟小小一粒芝麻,哪敢遭此?”

    说完挣开陈嵩,急匆匆地追赶刘义真去了。

    陈嵩这边,听到疯子自称“冯梓樟”时,已经明白此疯子非彼疯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能再在这个小心侍奉顶头上司的人面前托大了。

    陈嵩说完,吐了一口气,一仰脖子把一小碗酒干了,显见是很不舒服。

    郭旭几个人都有点蒙,不明白疯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陈嵩幽幽地转着酒碗,说刺史府就是个大染缸,疯子那几尺布,能干净几天哪?而后又自嘲的笑了笑:

    “不能再当面叫疯子了!”

    斛律征倒是没什么失落,他说疯子在你们几个当中,算是读过书的。读书人啊,和咱们这些粗人不一样,他们心思活,想法多,这就跟我们鲜卑草原上的牲口一样。野马有野马的样子,家马有家马的样子,官家调教过的马,站在马厩里都不敢乱叫。

    众人呵呵笑,继而觉得疯子好可怜,像一匹刺史府马厩里不敢擅自嘶鸣的马。最后陈嵩说饶是如此,他还是我们的兄弟,但愿他能早日明白过来,府衙深似海。哪能有我们军中这样简单。

    几个人转换话题,渐渐喝得高兴起来。即将罢酒的时候,派去打听消息的伙计回来了,说李方伤得不轻,但还好没有性命之忧。也不会瘫掉,躺一阵子,服些汤药,会渐渐好转的。兄弟几个约好过些日子去看望老人,而后结账出门。

    沿着街边走了几步,迎面跑来一队人马。借着打头的火把,陈嵩一眼就看出是刺史府的亲兵。亲兵队中间,有一个人蒙着脸。这队人疾驰而过时,郭旭认出了蒙脸人身边的疯子。疯子应该也认出了他们几个,但佯装目不斜视。一阵风地卷过去了。

    大家望着这群人的背影,相互看了几眼,都明白那个蒙脸人应该就是刘义真。问题是这么晚了他跑出府门,到底要去干什么?还蒙个脸!

    陈嵩幽幽地说看来传闻是真的。

    只要不是在战时,北府兵例不禁止嫖妓。军中那些弟兄们憋急了,就会把饷钱挥霍在长安几个妓院里。最近他们在妓院里听说刘义真刺史时常会偷偷光顾。长安几个妓院的头牌,都已经被封起来,严禁接待寻常客人。要么刘义真晚上来寻欢。要么白天给女孩子们换上男装,送到刺史府去。在长安的花柳界,这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

    郭旭突然想起他和疯子双骑进长安时。疯子流露出对妓院的无比向往。没准刘义真的这个新癖好,就是疯子给引荐的。

    大将王镇恶和沈田子尸骨未寒,池阳阵亡将士幽魂仍在,关中最高军政长官已经沉迷在巫山云雨中,陷落在青楼脂粉阵里了。

    寒意涌上心头,不可遏抑。

    几个人默默地走了一路。不知道该说什么。

    转过街角,正要上马回营。看到路边隐约跪着一个人影,身边摆着一盏油灯。灯后的暗影中,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走过去一看,那人跪在一幅毡垫上,用一副长巾蒙着头脸,身前摊开一大张白布,上面写着:

    “卖身葬父”。

    陈嵩摸了摸袖筒,发现没什么钱,再回头看了那几个人,也都摇头。他们刚大吃大喝了一顿,身上剩下的钱全凑起来,连一身寿衣都买不起,不要说买一口棺材了。

    陈嵩不甘心就此离去,蹲在地上问:

    “你是哪里人?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那人一张口,声音很甜美。

    女人。

    她说我本来家在长安,后来丈夫死了,兵荒马乱的,就住到钟南山娘家了。姚秦败亡的时候,散兵到处劫掠,父亲带着我往东去,住在青泥一带的一个村子里。前些日子大夏兵在池阳打了败仗,青泥的夏兵撤回去之前,到处抢粮食、牲口和女人。父亲担心我被糟蹋,就带着我回长安,结果路上发了心病,人就没了。我孤身一身,又有身孕,找不到能赚钱的活干,只好把自己卖掉,等孩子出生后,我就给买主当牛做马。

    陈嵩被这个悲惨的故事激得热血上涌,说你不必卖身,你在这里稍等,我们几个回军营筹款找人,今晚先找个寺庙把你父亲安顿了,明天就安葬。说完叫亲兵去刚才那家餐馆,要老板给这个女子送热饭来。他正要拉着弟兄几个回去,却被郭旭一把按住了。刚才听到的故事,前半截隐约听谁说过。想了半天想起来,那次接小俏回长安,小俏讲了跟她住一屋的那个梅姑娘的身世。

    举着灯,掀开死者脸上蒙的布,看到一张须发皆白,眼睛半睁的脸,正是那天在客栈里见到的那位老者,只不过比那时更瘦削,更枯槁,显见是在颠沛流离,很久没有过过安生日子,在穷愁潦倒中,带着万般遗恨和不舍,离开了这个乱糟糟的人世。

    陈嵩伸手把这个女子拉起来,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女人刚开始想推开,但陈嵩的动作轻柔而坚定,很快就用一袭带着男人气味的暖意,把女人裹得严严实实。女人低着头啜泣着,等陈嵩帮她结束好披风的带子,后退一步后,她徐徐抬起头来,用笨拙的身子,向这个陌生的男子行了一个礼,而后抬起头来,解开围巾,泪眼粼粼地看着陈嵩。陈嵩瞬间呆了!虽然怀孕让女人变脸,但这个有孕在身的女人,依然有一张美得让人窒息的脸,好像灯光不足以照亮它,反倒是它让灯光黯淡了。而在这个女人面前,是一个青年军官发呆神情,他不是她此生见惯的那种白脸贵公子,但却有一张棱角分明、被头盔衬托得更加英俊的脸。头盔低低地压住眉毛,露出来的双眼,此刻有一种惊愕的光。不是因为难攻难守地,而是因为倾国倾城貌。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沦落在长安街边的美打蒙了。

    只有郭旭半晌说出话来:

    “你是梅姑娘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