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喝什麽？」
招呼我们在浅灰色沙发上坐下後，戴尔博士唤来了一台移动式饮料机。
「咖啡。」我不假思索的回道。
虽然我不太喜欢喝过於苦涩，或是搀了太多糖跟奶精的咖啡，但，进入这里之後，一直萦绕徘徊在鼻尖的咖啡香，让我起了品尝的欲望。
遥日直接往饮料机上点了几个按钮，不一会功夫，两杯香气浓郁的热咖啡已经出现在面前。
「谢谢。」将咖啡接过手後，我下意识寻找奶精。
「直接这样喝就可以了。」遥日笑著对我说道。
「可是┅┅」
望著那深咖啡色的饮料，我有些犹豫。
我不喜欢过甜的东西，但我也很不喜欢黑咖啡的苦味或酸涩味。
「放心、放心！这是真正的咖啡豆煮出来的，不是奇怪的化学添加物，喝喝看吧！」
「这可是我们这边的极品咖啡，别的地方喝不到的喔！」
在其他人的煽动之下，我尝试性的轻饮了一小口。
出乎意料的，入口的感觉非常浓醇、温和，完全没有令我害怕的苦涩味，在细尝之馀，发现除了咖啡的香醇味道之外，其中还搀了点特别的清爽香气。
「好喝吧？」在观察过我的神情後，他们开心的朝我笑著。
「这可是我们研究室的人一起研究出来的完美咖啡喔！」
「你们也研究咖啡？」
我还以为这种国家级机构的研究，都是钻研一些很严肃、很高深的东西，像是什麽基因改造、新生物的发现┅┅
「是啊，从咖啡豆的基因培植、烹煮的时间、热水的温度、水质等等，我们全都做过了一番研究！」
「奶不要看它外观看来好像很普通，我们可是整整花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完成这项成果！」
提起这项成果，他们的脸上全洋溢著开心与自豪。
「所以┅┅这款咖啡以後会推出上市？」我猜测的询问。
「唔？」几个人互望了眼，一脸不解与困惑。
「没有啊，为什麽要上市？」
「为什麽？」这问题真是问倒我了。「你们研究这个┅┅不就是为了要变成商品吗？」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目的吗？
「喔喔！奶误会了啦！」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
「这只是因为我们研究所的人很喜欢喝咖啡，又觉得市面上现有的咖啡不是很满意，所以决定自己研发出一款最完美的咖啡罢了。」
「虽然也是有厂商跟我们接洽啦！不过因为咖啡豆的培育数量不多，根本没办法量产啊！」
「你们只是因为┅┅喜欢？」
这答案真是让我错愕，就只是因为喜欢喝咖啡，所以愿意花这麽多工夫与时间研究？
「研究，其实就是一种喜欢和兴趣的延伸。」彷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戴尔博士笑著说道∶「因为喜欢，所以愿意花上许多时间，付出许多心力，就算用上一辈子的时间钻研也无所谓，这就是我们研究人的理念。」
「没错、没错！博士说出我们的心声了！」
「研究就是要先喜欢上，才会有动力研究啊！」
「其实啊，要是遥日没有去组那个游戏工作室，他的个性其实很适合当研究员！」
「对对！我本来已经预定要他当我的实验夥伴了！没想到他竟然说他要去开发游戏！这真是让人心痛啊！」
「就是说啊，国家因为这样失去一个人才，真是可惜！」
「如果当初早知道他会这麽做，应该要先骗他签下卖身契才对！」
在众人一致哀声叹息时，戴尔博士出面替遥日缓颊。
「虽然没有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不过制作游戏也是一种研究的延伸，不是吗？」
「话是这麽说没错啦，可是┅┅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毕竟遥日是我们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我们一直以为他会理所当然的待在这里┅┅」
「遥日他是在这边长大的？」我好奇的追问。
「是啊，因为他是博士以实验的名义，培育出的孩子啊！」对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要不是因为那个什麽人权法规、儿童法规，遥日也用不著在十八岁时搬离这里。」
「说什麽『满十八岁就有自主权，不能限制其行动，必须让他独立』，我们什麽时候限制他行动了啊？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就是说啊！一个什麽谋生技能都没有的十八岁孩子，莫名奇妙被踢了出去，这根本是谋杀！」
提起这段过往，一群人馀气未消的埋怨。
遥日那时候应该很难过吧？看著一旁笑的平静的他，我可以体会当时他被迫跟博士他们分离的痛苦。
曾经，我跟哥哥也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在假日的时候来这边帮忙。」在听完众人的埋怨後，遥日提议的说道。
「啧啧，光只是假日的时间哪里够啊？我们需要你全部的时间！」
「是啊，将你整个人都投入我们的怀抱吧！」
「不行。」遥日很笃定的拒绝。「我最多只能将假日给你们，其他的时间我想要跟她在一起。」
「呃？」
突然被这样指名，没有心理准备的我，瞬间羞红了脸。
「你这个家伙，竟然当著我们这群单身汉面前说这种话！」
「装这什麽幸福的脸啊！看了就有气！」
几个人一把勾住遥日的脖子，拨乱了他的头发。
「兄弟们！今天我们就缠住他！让他不能跟她在一起！」
「对对！其他时间管不到，可是今天绝对要让他不幸！」
「喂，你们怎麽可以这样┅┅」遥日努力试图从他们的手中挣扎脱身。
「戴尔博士！你将那个女生带走吧！」
「对！把她藏起来，让遥日找不到她！」
这、这什麽跟什麽啊？我真是感到有点哭笑不得。
「走吧，陪我去逛逛。」
戴尔博士挽起我的手，笑著将我带出了实验室。
「博士，你只能跟猫去逛逛，不能真的将她藏起来！不可以┅┅」
在我们走到外面的通道时，还可以听见遥日在屋里的呐喊。
真是的，想也知道那只是随口说说，怎麽可能会真的将我藏起来？
遥日那种信以为真的反应让我感到好笑，但，心底也因为这份重视，而感到温暖。
「这边是我们的设计开发展示区。」
戴尔博士带我来到一栋半圆形建筑物里头，里面展示著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
「这里面有一样物品是遥日设计的作品，奶要不要猜猜是那一种？」戴尔博士开玩笑的说道。
抱著猜谜的心情，我逐一看著那些从没见过的物品，最後，我停在一个透明的虚拟水族箱前方。
那是几年前非常流行的宠物养殖箱，在里头悠游的鱼，全是虚拟的鱼类，水里漂亮的背景当然也是假的。
箱子的右手边有几颗按钮，可以让人轻易更换水族箱的景色、宠物鱼的种类，也可以喂它们饲料。
只是，面前的这个水族箱跟市面上那些不太一样，它没有漂亮的背景，也没有数量众多的鱼群，只有一苹绿色眼睛的小鱼，在一片空白中飘荡。
当我靠近时，那小鱼缓缓我游来，睁著漂亮的绿色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看著我。
见状，我随手往饲料的按键上点了下。
本想要看到它吃饲料的景象，没想到小鱼却冒出了一个大泡泡，上面出现「我已经吃饱了喔！」几个字。
泡泡消失後，另一个泡泡又浮现了。「可以跟我一起玩吗？」
我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回应，只是好奇的等著，等待还会有什麽样的对话出现。
「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可不可以陪我聊天？」
「你叫什麽名字呢？」
「你最喜欢玩什麽游戏？」
「是这个吧。」几乎是十分肯定的，我指著小鱼说道∶「这个是遥日的作品。」
「是因为它的设计简单，所以奶才选它？」戴尔博士推敲著我的理由。
「不是，是因为┅┅这小鱼的感觉跟遥日有点像。」
或者应该说，这小鱼跟最初我遇到的遥日，很像。
不断对身边的人提出问题，拼命想要理解对方的想法，努力的、尽力的想要接近对方。
似乎，如果不这麽做，自己就会陷入可怕而又冷清的孤单之中，就像小鱼被纯白色的背景包覆一样┅┅
「鱼的感觉？」戴尔博士往小鱼瞧了一眼。「这个程式的设计跟一般市面上的没什麽不同，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我朝戴尔博士耸肩笑笑，「也许是一种直觉吧！」
「我大概可以理解。」戴尔博士回给我一个温和的微笑。「与其说它跟遥日有点像，不如说，这小鱼就是小时候的遥日。」
小时候的遥日啊┅┅这说法我似乎可以理解。
「遥日他以前┅┅很寂寞吗？」
戴尔博士用默认的笑容，回应我的提问。
「毕竟在这里的都是单身汉，大家没有养育小孩子的经验，所以只能依照书本上说的方式，注意他营养的摄取、健康状况、教导他知识┅┅满足他需要的外在资源条件。」
话说到这里，戴尔博士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喉间发出像是叹息的轻声。
「但是，有一些东西我们没办法给他，例如∶朋友，毕竟我们跟他的年纪都有些差距┅┅还好立人刚好在这个时候出现，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麽办。」
「我哥跟遥日是在这里认识的？」
以前聊起deus的时候，老哥并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
「是啊，那时候社工人员安排他来这里当工读生，後来他对我们说，他想要学习程式设计，因为他跟遥日年纪相近，所以我们就让遥日去教他┅┅立人他真的很厉害，短短的三个月内，他从一个只知道皮毛的新手，变成可以自行设计游戏的高手。」
「嗯，我哥他只要决定要做某件事情，他就一定会完成。」这一点也是我最佩服他的地方。
「除了负责跟认真之外，他也是一个做事很可靠的孩子，」戴尔博士笑著称赞道∶「当初遥日被强制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幸亏有立人帮忙打点一切，要不然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待在实验园区里面，我们只需要专心研究，生活上的大小事务都有机器跟专人服务，久了也就忘记该怎麽生活┅┅」
原来遥日那些不寻常的生活态度，就是因为这种环境产生的啊！我这下终於理解了。
「好啦！我也休息的够久了，该回去了。」
「嗯。」
在我准备想要跟著他离开时，他却阻止了我。
「不行，奶要待在这边。」
「啊？」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戴尔博士笑嘻嘻的道∶「我要把奶藏起来，让遥日来找奶。」
「 ？那是开玩笑的不是吗？」我大感意外嚷著。
「不，是认真的。」已经步出屋外的戴尔博士，从外头将门给锁了起来。「奶就乖乖在这边等遥日吧！」
往门把上拉了一下，发现对方真的将我给锁在里头，我开始感到不安。
「博士，别闹了啦！」我拍打著玻璃大门，朝外头的戴尔博士喊道∶「要是他找不到怎麽办？」
我可不想在这边待到晚上啊！
「放心、放心，遥日他可是适合当研究生的孩子。」
「这跟找我有什麽关系？」对於这种无俚头的答案，我完全无法接受。
「我不是说过，研究就是喜欢的延伸吗？」戴尔博士笑嘻嘻的回道∶「因为奶是他喜欢的人，他决不可能丢下奶不管，就算翻遍整个园区，遥日也一定会找到奶。」
「请问一下，翻遍整个园区需要多少时间？」
「这个嘛┅┅」戴尔博士沉思了会，「大约需要三、四天左右吧。」
「在他找到我之前，我会先饿昏吧？」我真是感到哭笑不得。
「奶要对他有信心一点啊！」戴尔博士非常爽快的回道∶「心诚则灵喔！」
「我又不是要许愿！」
「那就这样啦！晚点见！」
戴尔博士开心的朝我挥了两下手，随後便真的抛下我离开了。
「天啊┅┅这里的人果然都是怪人。」
一边埋怨著，我一边走回到遥日设计的宠物鱼面前。
「你今天心情好吗？」小鱼用大泡泡问著我。
「不好。」我嘟著嘴、坐在它前方的椅子上。
看著小鱼，想著刚才跟博士对话的内容，一件被我深埋在心底的过去，也在这时候浮现┅┅
其实，我哥他原本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师，如果没有发生那场意外的话，也许哥哥真的能实现这个梦想┅┅
在哥哥十八岁那年，爸爸跟妈妈因为车祸过世了，虽然哥哥在法律上已经成年，但是因为他并没有工作、没办法养活他自己跟我，所以社工人员便打算将还没成年的我送入寄养家庭，而哥哥则是辅导他就业或是继续升学。
知道这项消息的我们哭著、喊著、闹著，使尽一切手段跟方法，就是不想要跟对方分开。
我们都已经失去父母亲了，要是连唯一一个亲人都失去了，那要叫我们怎麽面对未来的生活？
但，最终我们还是被分开了。
收养我的寄养家庭对我很好，可是，不管他们给我多少东西，我还是觉得很孤单。
这样的生活过了三个多月，有一天，哥哥突然跑来寄养家庭找我，说要接我回去，因为他已经有了工作，而且也有能力扶养我。
後来，我才知道他跟他的朋友成立了deus。
虽然他没有明说，可是我知道，那是他舍弃了梦想，为了我而成立的工作室┅┅
「哥他┅┅对於这个决定有後悔过吗？」
这个问题我埋在心底很久很久，很想问，可是又不敢问出口。
随手拨了通电话，本想用视讯交谈，但，我又不敢面对面跟老哥谈论这件事情，所以便将视讯模式转为只有声音交谈，这样，至少还可以掩饰一下心情。
「哥，你在忙吗？」
『还好，怎麽了吗？』
「我┅┅我想问紫 她的状况有没有好一点？」
『嗯，刚刚吃了药，现在正在休息。』
回答时，我隐约听见一些锅碗碰撞的声音。
「哥，你在做什麽？」
『我┅┅』这个问题让他停顿了几秒。『肚子饿，正在煮东西吃。』
「耶？你自己煮？」这回答真是让我吓了一大跳。
他可是很少进厨房的人呐！要吃到他煮的东西，除非是我生病的时候┅┅咦？生病？
「哥，你┅┅煮了什麽啊？」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稀饭。』
「喔～～原来是稀饭呐！」拼命忍著笑，我故作镇定的道。
『怎麽？有意见吗？我现在刚好想吃稀饭，所以煮稀饭来吃，不行吗？』老哥欲盖弥彰的道。
「行！当然行啦！我又没说不可以。」我佯装无辜的回道∶「真是好怀念啊，记得我以前生病的时候，你也常常煮稀饭给我吃。」
『哟，原来奶还记得这件事情啊？我还以为奶全忘记我对奶的照顾了。』老哥转了个话题，随口跟我哈啦道。
「怎麽会忘记呢？你可是我最最亲爱的哥哥啊！」
『啧啧，奶说的还真是没诚意。』
「哪有！」我抗议的反驳道∶「我今天可是发自真心、句句是肺腑之言！」
『真难得。』老哥的语气中依旧透著不信∶『好了，我要去忙了，回家再聊。』
「 ，等等啦！」在他结束通话之前，我先出声叫住了他。
『还有什麽事？』
「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喔！」我强调著，「如果，有一天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成立deus吗？」
『怎麽？难不成博士他发明了时光机或者是什麽人生重来机器？喂，芥伶小妹妹，奶可不准给我跑去当实验品！要是没弄好，奶回不来了怎麽办！不，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