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镜贡献的智慧,但他听着并不以为然。看样子陆天一是不可能真正支持检察院工作的,统一思想只是套话而已;对郑维明是否该立案,纯属法律问题,却需要地委书记表态同意,真不知法大还是权大;烟厂新的负责人当然是要尽快定下来的,但是不是又定下一个新的贪官,谁能说得准?老百姓是越来越相信事实了,并不在乎你怎么宣传,所以光在报纸和电视上做文章,没人相信,这事实上成了纵容邪气。
但谁都只能说这些连自己都表示怀疑的话。
最后,缪明表情深沉起来,语气也抒情多了,说:‘ 今天的《梅次日报》同志们可能都看了。那位叫洪鉴的神秘的好心人,又为残疾人基金会捐款十八万多元。不到两个月,这位洪鉴已捐款二十八万多元了。有的人为了金钱,不惜丧失人格、良心,不惜以身试法;而有的人却仗义疏财,无私捐献,不计名利。人的精神境界真是天壤之别啊!’ 缪明满怀激情的时候,朱怀镜猛然想起了那份关于尹正东的检举信。他相信在坐所有人只怕都收到了那封信,可是好些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作出批示。更滑稽的是也许这会儿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封信,谁都在猜测别人。今晚研究的正是贪污受贿案件,大家不同时想到那封检举信才怪。
只怕有人还生怕别人把这信公开出来。
碰头会完了,陆天一先走了。向长善本想马上就告辞,却忍了一脚才走,似乎觉得紧跟在陆天一后面离开不太好。李龙标不方便再磨蹭,只好同向长善一道出门了。其实他们都过虑了。从缪明办公室出去,再下楼,走过一楼大厅,马上就各上各的车了。仅仅两三分钟的路程,随便搭讪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混过去了,不至于尴尬的。也许今天情况太特殊了吧,谁都显得瞻前顾后的。
朱怀镜不用避什么嫌,他总得关了办公室的灯再走吧。天知道吴飞案这个泥潭有多深!朱怀镜刚想关灯走人,缪明敲门进来了。
‘ 怀镜,情况的确是越来越复杂了。’ 缪明倒背双手,站在那里,‘ 长善同志个别向我汇报过,说有人千方百计在暗中阻挠办案。别看他嘴上说得坚决,背地里做的是另一套啊。’ 朱怀镜明白缪明说的是陆天一,却也装糊涂,只说大道理:‘ 只要地委态度坚决,谁也没能耐暗中作梗。’ 缪明叹道:‘ 只是怕给侦察工作增添难度。到时候会不会有来自上面的压力也说不定。’ 朱怀镜说:‘ 我倒是建议你尽早去市里跑一趟,先向有关领导汇报一下,争取支持。 ’ ‘ 我正有这个打算。’ 缪明又说,‘ 烟厂招标的事,还是按既定方案办吧,你多辛苦一下。不能出了个郑维明,正常工作就停了。**要反,经济要上啊!’ 朱怀镜应道:‘ 既然地委定了,我就担起来吧。’ 缪明说罢就去自己办公室了。朱怀镜想先回去了,就夹了公文包下楼。突然手机响了,却是贺佑成打来的,‘ 朱书记啊,你好。这么晚了还打搅你,不好意思。你休息了吗?’ 朱怀镜象嚼着了苍蝇,很不舒服,却只好含含糊糊说:‘ 没有哩。你有什么事吗?’ 贺佑成说:‘ 没事没事。我同几位朋友,都是企业界的,在银庄茶座喝茶。他们都很尊重你。你能抽时间见见他们吗?’ 朱怀镜听了,心头很火,又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发作,只好说:‘ 太晚了。我这里还有些事,走不开。
你代我向你的朋友问好吧。下次再见好吗?’ 通完电话,朱怀镜气得胸口发闷。这不简直混蛋吗?谁都可以一个电话就叫我去喝茶,我朱某人算什么?
朱怀镜越想越恨,不知贺佑成到底是什么货色。好好一个舒畅,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
他又总觉得事情怪怪的,难免好奇。寻思再三,他打了赵一普电话。听声音赵一普好像已经睡了,他却装糊涂,说:‘ 一普,你还没睡吗?’ 赵一普声音马上清爽起来,说:‘ 朱书记啊,没睡没睡。你有什么指示?’ 朱怀镜说:‘ 我才开完会。我有几个朋友,在银庄喝茶。本想去看看他们的,没时间了。
你去一下,代我问声好。应酬一下就行了,不要多说什么。你找贺佑成吧。’ 赵一普说马上就去,又问道:‘ 贺佑成干什么的?我今晚要向你回信吗?’ 朱怀镜就说:‘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不会有什么要紧事的,明天再说吧。’ 交代完了,朱怀镜突然止步不前了。他想干脆去看看舒畅,好久没见他了。
看看手表,也才十点多。他没先打电话,径直出了大门,顺着马路散步一样走了一段,再在一个僻静处拦了一辆的士。一会儿就到物资公司了,却不在大门口下车,仍找着附近最暗的树荫处下了车。
‘ 舒畅,我想来看看你。’ 朱怀镜打了电话。
舒畅像是很吃惊,支吾说:‘ 这么晚了,你……’ 朱怀镜说:‘ 对不起,太冒昧了。我都到你门口了。’ 舒畅说:‘ 那你……快进来吧。’ 走近大门时,见传达室老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外面,朱怀镜禁不住胸口直跳,后悔自己如此冒失。就在他转身准备往回走时,传达室老头已经望着他了。老头儿的目光很陌生,他便松了口气,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突然,听得老头叫了一声,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回过头去,却见老头儿笑眯眯地同他说着什么。老头儿说的是梅次下面哪个县的方言,他一时听不懂,只当人家认出他来了。他刚准备编个说法,终于听出老头儿是问他时间。原来老头儿手中正摇晃着一块手表,准是坏了。朱怀镜很客气地报了时间,低头往舒畅家楼道里走。虽是虚惊一场,却发现这地方他是不可常来的。
舒畅早就站在门后候着了,朱怀镜还未敲门,门无声地开了。两人只是相视而笑,不说什么。朱怀镜不声不响进去了,舒畅不声不响关了门。朱怀镜轻声问:‘ 孩子呢?’ 舒畅嘴巴努了下里屋,说:‘ 刚睡着。’ 朱怀镜坐下说:‘刚散了会,在外面走走。就想来看看你。’ 舒畅穿着睡衣,头发有些蓬松,总是望着别处,‘ 你总是这么忙,要注意身体。’ ‘ 刚才贺佑成打我电话,约我喝茶。’ 朱怀镜说。
舒畅这才望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想了老半天,说:‘ 按理他哪敢随便请你喝茶?我知道,他在女人面前如鱼得水,在当官的面前就委琐得很,怎么回事呢?’ 朱怀镜说:‘ 有句话,我本不该说的。你们本来就是好几年的名义夫妻了,他不肯离,你不如就向法院起诉,请求法庭判决算了。’ 舒畅摇头道:‘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怕费神。’ 朱怀镜听罢,叹息不止。他也低了头,不敢望舒畅。舒畅身子微微发抖,双手抱在胸前。‘ 对不起,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等会儿大门就关了。’ 朱怀镜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好吧,我走了。’ 他说了,却又没有起身。舒畅也不再催他,只是身子越发抖得厉害。朱怀镜扶住她的肩头,想抱起她。舒畅抓住他的手,说不清是推还是捏。‘ 舒畅,我,我不想走了。’ 朱怀镜声音发颤。
‘ 你……还是走吧……’ 舒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舒畅开了半叶门,望着朱怀镜,目光郁郁的。他夹上包,突然装作没事似的,笑了笑。他也没有将门全部打开,就从半开着的门里挤了出去。舒畅站在门后,没有目送他,可那半开着的门,过了好久才轻轻关上。
次日一上班,赵一普给朱怀镜倒了杯茶递上,说:‘ 朱书记,昨天晚上的事,向你汇报一下。’ 朱怀镜倒一时记不起是什么事了,嘴上却答得很快:‘ 行,你说说吧。’ 赵一普说:‘ 贺佑成他们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其他人你也不熟吧?都是梅次这边做得不错的建筑老板,多半是民营企业的。’ 赵一普说着就掏出几张名片,一张张念给朱怀镜听。又说:‘ 贺佑成可能是多喝了几杯酒,也可能他是这个性格,很活跃。’ ‘ 贺佑成没说什么具体事?’ 朱怀镜问。
赵一普说:‘ 没说什么。只是反复说感谢朱书记关心,这么忙,还专门派秘书去看望他的朋友,很给面子。’ ‘ 哦,知道了。’ 朱怀镜猜着贺佑成也许是酒壮人胆,同人吹嘘自己同朱书记关系如何铁,便仗着酒性给他大了电话。那么他今后再也不会给这个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