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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都】(终章)(2/2)

出了我的想法,她只是摇了摇头:“牺牲,是人类凌驾于一切生物,乃至里奥雷特的特质。我只是想尝试了一下这个滋味而已,似乎也并不是特别困难。你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们不会臣服于他,所以不管如何都是死”。

    “你错了,我们还有另外一条路。”我抱过阿纱嘉,用力亲吻了女孩的额头。

    我将她推开到一旁,举起了手中的剑。

    破霜微微昂头,对我的选择露出了赞许之意。

    “我不会死在同一个人手里两次。而且,这一次只有你自己”。

    “对。不过这一次,会让你体会一下我全盛的状态”。

    “苍缀,契约装甲!!”。

    苍缀毫无犹豫的响应了我的召唤,这件寄予了我全部奢望的武装以决绝的姿态覆盖了我的整个身体。

    “啊……怪不得……”破霜又发出了微微的赞叹,“你竟然得到了血族的力量。杀手团的成员,确实不可能和这种力量相抗衡。不过,数千年之前,我就已经见识过这股力量了。这股力量并没有办法拯救血族,他们还是消亡了”。

    “那不代表我就赢不了你。”我用比他小一倍的声音应道。

    破霜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白色的光芒冲破了碎裂的水晶剑身,在空气中形成了那道摧枯拉朽的光刃。

    希斯飞尔傲慢的将自己的光芒席卷了整个船舱,甚至一直照亮到头顶黑黝黝的天花板上。

    我发动了零移,向破霜的面前滑去。这一次我没有本能的选择他的身后,因为上一次他就轻易看穿了我的动作,而这一次我必须打破这种固有的习惯。

    可是随即我就知道自己错了,因为破霜身上层层的触角已经动了起来。它们像无数乱窜的利刃,在破霜身周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屏障。

    在零移作用消失的瞬间,我就用剑硬接了三记触角的突刺,不得不重新向远处移动。

    破霜根本没有动用希斯飞尔,他只是挥舞着那些坚硬的黑色触角,以各个角度全方位的占据了我可能出现的位置,然后在我现身之时毫不留情的刺击下去。

    短短的五分钟内,我用了数十次零移和零斩,切断了他二十多根触角,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贴近能够攻击到他的距离。能量的消耗就如流水一样,而他却连动都没有动。

    这就是宫王……是宫王和破霜的结合体……。

    这种绝对力量的差距,现在我终于有了直观的体会。怪不得当初我说要挑战噬王的时候,苍缀会对我的贪婪那样恐惧。

    果然赢不了的,当脑海中最终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我的心却变得一片宁静。

    于是我改变了最终的策略,胜利也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我的攻击之下,破霜终于按捺不住了。当他窜过来的时候,那些触角如同锁链一样伸展了出去,深深地刺入了周围的墙壁中。

    我疯狂的用零移躲避着他的追击,但是那些触角拉扯着破霜的身体,让他改变移动方向的速度快了好几倍。希斯飞尔的光芒几次在我的身后闪过,每一次都险些把我一刀两段。

    但我的移动并不是没有意义的,我看准了时机,终于将破霜引领到了我预想中的位置。

    “来吧!!”我大吼着,突然放弃了游走,在瞬息间移动到了破霜面前两米的地方。

    脑海中传来了撕裂般的尖叫声,那是苍缀的凄声悲鸣。她已经读懂了我的念头。

    最近的触角刺破了我的防护罩,在皮肤上留下了数道伤口,不过却没有真正伤到我。

    我将剑高高举起,对准破霜的头颅斩了下去。这一击蕴含了我全部的能量,期望能够发生我预想中的剧情。

    一根勉强拦在剑刃路线上的触角被轻松砍断,几乎没有减少这一击的速度。

    破霜手中的希斯飞尔向上一横,那朵光芒瞬间吞噬了我的视野。

    一片苍茫之中,我感到手中的武器重量骤减。

    这把新武器毫无悬念的被希斯飞尔斩成了两半,仅剩下不到五厘米的残留剑刃在破霜的胸口前划过,只带走了一片碎布。

    破霜背后的另一根触角竖了起来,在我攻击动作还没终结的时候,扫在了我的胸口。

    一大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向后面飞去,撞在了墙上。

    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幸亏用了一点能量缓冲,不然的话我可能已经脊椎断裂了。

    破霜震了一下手里的剑,以超越零级的速度向我扑过来。

    下一击,我就会死,这是我很清楚的事实。武器已经没有了,甚至连重新支起身子都变得非常困难。

    不过我还是做了,因为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一根触手刺入了我的胸口,几乎要把我钉在墙上。

    不过距离已经足够近了,在破霜的致命攻击到来之时,我已经将剩余的全部能量注入到了手中的短棍上面。

    黄金色的光芒如夺目的阳光,它抗拒着希斯飞尔的光芒,在我的手里形成了一道夺灿烂的弧形。

    我从没用过弓,所以很难射准。但是这个距离的话,哪怕是我也能命中目标。

    azza的黄金弓。

    这一瞬间,我逝去的朋友在与我并肩作战。

    我的胸口被刺穿的瞬间,我已经拉满了弓。azza的影子在对我微笑着,而我对准破霜连开三箭。

    宫王破霜,依旧是破霜。他没有忘记被azza一箭射爆战枪的情形,这道黄金色的光芒,是他心底永远无法摸去的阴影。

    所以他的动作慢了一拍,只来得及用希斯飞尔劈开第一箭。

    第二箭正中他的下颚,掀开了他的整个下巴,又斜刺进头颅之中。

    然后是第三箭。能量箭贯穿破霜的胸口,将他整个人带飞出去。

    我垂下了手里的弓。能量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身体瘫倒在地上。

    阿纱嘉冲过来,她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用手去捂我胸口处的伤。

    喷涌的鲜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破霜踉踉跄跄的想要爬起来,无数血肉在他的伤口处聚集,试图修复身体上两处巨大的创伤。他试了两次,却再次跌倒在地。头部的伤势太重,即便他已身为里奥雷特,也无法像无事一样立刻恢复行动能力。

    “来不及了,阿纱嘉。”我对女孩轻声说道。

    大量的失血让血压不断下降,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着,视野也变得迷蒙不轻。

    我用手抚摸着面前女孩的脸颊,贪婪的体味着最后的温暖。

    “啊啊啊啊!!!”。

    一直清淡如水的女孩,此时此刻发出了撕裂般的惨叫。

    “我放弃了一切!!放弃了噬族的未来!!毁灭了自己的次元城!!只为了能赢得那短暂的几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愿望都要夺走!?!?”。

    阿纱嘉的眼泪泉涌,她对着破霜的方向疯狂的吼着。

    破霜没有回答她,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阿纱嘉的话。他只是匍匐在地上,让伤口努力愈合着。

    “听我说……阿纱嘉……”我抓着女孩的手,用力呼唤她的名字,“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阿纱嘉已经泣不成声,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人性。

    “我想要初邪,也想要你……我太贪婪了。我为初邪付出了很多,为了她的梦想,为了她的世界……所以我才自私的抱着一点希望。哪怕在你快要力量消散的时候,都没能鼓起勇气对你说这些话”。

    阿纱嘉用手按着我的伤口,手不住地颤抖,鲜血将她半个身子都染红了,她说不出话,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

    “那个时候真好……遇到你,而你在白雪菲尔德,等着我……”。

    都说人死之前会将记忆中的事情一一浮现,或许是真的。

    “贪狼!!贪狼!!”女孩只能一遍一遍呼喊着我的名字。她的呼喊,让我继续保持着意识的情形。

    “光咏,吃了我。”我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耳边说道。

    这就是我胜利的方式。我无法战胜宫王破霜又如何呢?阿纱嘉会活下去,也会重新获得成为噬王的机会。

    我早知道的,这是可以拯救阿纱嘉的契机。她在穹顶之役就提到过,吃掉衷心之人,噬族将获得怎样的力量。那种久远的事情,我本来应该早已忘却,可是奥索维的字条却提醒了我。

    他说“想想曾经做过的事,还有曾经说过的话”。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在思索各种的可能性,然后从记忆中找到了阿纱嘉活下去的方法。

    可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要享用和初邪的日子……。

    我原本打算,在阿纱嘉最终消散之前,再为她贡献出自己的心脏。后来她有了魔龙之眼新的力量源泉,我以为自己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件事了。

    可是现在,最后的机会就在眼前。

    噬族的力量源泉,是【放纵的欲望】。她无比衷心于我,宁可为我而放弃一切。一次又一次证明自己衷心的倾力付出,将会使她最后的放纵得到无法想象的升华。只要她放下所有的矜持,放纵自己压抑着的欲念将我吞噬,就可以获得无穷的力量。

    这是我已经计算过无数次的力量公式。

    我要兑现许给阿纱嘉的承诺,用我的命,给她换来登上王座的机会。

    我很高兴自己并没有食言。

    我知道,如果自己不是濒死之际,阿纱嘉绝不会吞噬我。所以我拼上了全力,让宫王破霜给我留下了致命伤,并同时重伤他,给阿纱嘉留下吃掉我的空隙。

    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哪怕她无法战胜宫王,突然获得的巨大力量也足以让她激活魔龙之眼,重新回去暗面甚至深渊。

    我脑海中逐渐黑暗了下去,如同我们所身处的暗域。时间、空间和五感都在离我远去,我仿佛看到自己正在下沉。

    死亡的时刻已至。

    “你逃避不了的。吃了我的心,阿纱嘉,它永远是你的。”我对女孩轻声说道。

    女孩捧着我的脸,和我吻在一起。

    时光在我的眼前流过,我这一生并没有做什么自己真正想做的大事,唯独拥有的这两个女人将会是我永远的骄傲。为她们的感情,还有为我自己的觉悟和选择……。

    足够了。

    我静静的看着阿纱嘉,留恋着她最后的模样。

    阿纱嘉颤抖的举起自己的手。

    “与你的过往,将在王殿中与我永世相伴”。

    她最终也没能从苍缀手中夺回我的契约。只有回忆,能成为我们唯一的羁绊。

    女孩轻轻吟诵着曾经对我诉说过的梦与期盼,然后将手用力插入了我的胸膛。

    那颗鲜红而璀璨的血肉被她捧在手里,阿纱嘉·光咏留下最后一滴眼泪,将我的心脏送入了口中。

    我已无法视物,只能慢慢的阖上双眼。我似乎看见了星河,然后是星河后永恒的黑暗。

    后日谈。

    其一。

    【地球,惠灵顿,新西兰】。

    这是一栋二十世纪末的老式建筑,对于公共政权而言,能在这个地方重新组织行政议会算是非常幸运的是。毕竟行政委员只剩下八人,而北半球的军事调配能力几乎全部瘫痪。

    休斯夹着一叠纸质的文件走在一条阴暗冰冷的走廊里。为了节约日益紧缺的能源,建筑里的取暖设备已经完全停摆,走廊上还能保留照明就已经不错了。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抓挠着下巴上的胡茬。用了将近十年的激光剃须刀因为无法充电而被扔在了法国的家里,不知不觉的,胡子就已经长到这么长了。

    或许应该试试刀片?休斯还是有些担心那东西会割破自己的嘴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类不得不重新学着如何去摆弄那些相对原始的工具。

    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密闭隔离战斗服的家伙正等着他。这套衣服是用来应付生化战的装备,在这个地方穿这副行头的就只有一个人。

    “你要的。”休斯将手里厚厚的文件交在汞先生的手里,“还有这么两摞,一会儿让人给你送来”。

    “辛苦。”汞先生的声音在全覆式面具的遮盖下线的沉闷极了。

    不过他不戴头盔的时候说话声音也是这德性,休斯想着。

    汞先生拿着材料走进属于自己的那间办公室。这里并不宽敞,不过所有的自动化设备都还能够运作。这是议会方面一致决意给汞先生的特权,所有的资源都以最大限度来满足他的需要。

    不再有政治手段和相互倾轧,也不再有官僚主义。这是非常睿智的决定,休斯对整个人类高层在危急时刻所展现出的决断力感到很满意。

    不过,你死我活的战争,也要从文件开始处理……。

    汞先生翻阅着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则从crk粒子屏上调配着有生战斗力。

    休斯坐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在那里忙碌。

    “现在能够立刻行动的部队,全球只有二十万。想要正面和所罗门战斗,损失至少在一半以上。”汞先生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

    “还好你在那天之前搜集了所有回归者的信息,不然我们连对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这要感谢那个已经飞走的女人。她当机立断将所有登记人员的数据传给了我。加上回归之日建立的回归者档案,我们才能做做减法,把对方的底摸清楚”。

    休斯从来没见过那个名叫初邪的女人,但是她的形象在休斯眼里一直都散发着光芒。甚至连贪狼都会对她如此爱慕,休斯很想当面看看初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你说,我们这场仗要打多久才能结束……”这不是个适合聊天的时间,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话。

    “五到七年,消灭新人类的建制军事力量。然后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清理隐藏在角落的每一个独立个体”。

    汞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从容干脆,是已经计算过无数次的结果。

    “唉……等打完仗,我都已经成老头了”。

    汞先生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他扭过头看向休斯,那张封闭的黑色面罩如一只恐怖诡异的昆虫头部。

    “你不会以为自己真的能活到战争结束吧?”。

    休斯哈哈一笑:“抱着一点幻想也是挺不错的”。

    汞先生点了点头:“我喜欢和乐天主义者一起工作”。

    休斯站起身,往房间外面走去。他打开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望向汞先生。

    “已经好奇很久了。你真名到底叫什么?”。

    汞先生抬起头,黑黝黝的面具之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这场几乎摧毁了北半球的技术灾难,被命名为【审判日】。

    公共政权在海克特·盖奇的领导下,从废墟中重新稳定了全球的局势。建立了以剿灭新人类为核心目标的【清剿部队】,并开始为战争做好准备。

    2078年9月,回归者与旧人类第一场正面战役在凡尔登爆发。战役持续五十五天,旧人类付出了十万人以上的伤亡,将回归者击退至丹麦以北。

    2078年5月,第二场战役在白俄罗斯边境展开。清剿部队用二十八天的时间,将战线一直拉扯到乌克兰,以最大可能性杀伤对方的战斗。在海克特·盖奇的亲自指挥下,回归者与旧人类战损比仅有1:1。15。

    2086年,海克特·盖奇阵亡。他死于神都之国针对他发动的第十六次暗杀行动。

    2088年,公共政权击溃神都之国最后一批建制武装力量,战局进入地毯式扫荡阶段。

    休斯死于2093年,死因是变异乙脑病毒造成的呼吸系统衰竭。

    2109年,地球上最后三个未成年回归者被处决,战争正式结束,旧人类开始重新投入社会重建工程。

    其二。

    【暗面,心族王城】。

    高达百米的王殿,被无数跃动的火焰笼罩。如果抬头看去,就能轻易欣赏到只有在心族王城才能看到的奇景——白焰火湖。

    一大片被翻腾的白火汇成的巨大天池,倒扣在王殿的顶端,仿佛下一秒就会倾斜而下,融化掉它触碰到的一切。

    不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对于现在呆在王殿里的里奥雷特们而言,白焰火湖已经在那里存在了上千年,是如同心族图腾一般的存在。

    心族十八城的领主已经在王殿全部到齐,但是心王却迟迟没有露面。王座后面那道与深渊相通的高耸传送门缓缓地涌动着,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王城领主都没有现身。

    怜幽裹着厚重的长袍,用脸轻轻蹭着领子上的绒毛,站在偏后的位置上。她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掩饰什么。

    “怜幽大人,这次还会让我们出战么?”她身后的里奥雷特近侍问道。

    这个里奥雷特的身高和怜幽齐平,是她最近刚刚从深渊中提拔上来的战士。

    他在之前不久完成了和某个人类的契约,力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怜幽便让他做了自己的近侍。

    他的名字叫做炎惧。以其目前的力量,他甚至已经可以作为领主的后补——如果再有领主在战争中死掉的话。

    不过这个家伙的野心不大,而且很清楚自己应该服从谁。他聪明却不张扬,怜幽就是喜欢他这一点才把他一直带在身边。

    “出战?我们之前几次的迂回,已经让烛恒怒火中烧。下个让我们的部队投入战场的命令,就是我们成为炮灰的时候。”怜幽笑了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领主走了过来。

    “怜幽,这次把我们所有人都召唤过来,会不会是要对噬族发动总攻?”。

    怜幽连看都没有看他:“吾王的决定,我不敢妄加揣则。如果吾王这次能够逼出噬王现身,一切都会明了”。

    此时此刻的深渊之中,心王已经集结了深渊总督和王城领主两大主力军团,推进到了噬王的次元城,以期让噬族掀开自己最后的底牌。最好的可能,大概就是噬族根本连底牌都没有,后面的仗也不需要再打。噬族将会和血族、宫族一样,在暗面销声匿迹。

    就在这个时候,王座之后的传送门突然躁动起来。

    十八位领主和自己的近侍一起站直了身体。

    可是心王并没有出现,王城领主也没有出现。心族深渊总督烛恒猛地从传送门中跃了出来,落在了地上。

    烛恒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因为这是王城,就算有指令要向暗面传达,也应该由王城领主做这件事——这本就是王城领主的职责。

    十八位领主整齐的单膝跪地,对深渊总督表示臣服。

    “回自己的次元城!!调集所有兵力去狂纵之崖!!”烛恒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了王殿。

    狂纵之崖,是心王次元城的名字。这项指令如兜头的一瀑寒泉,在王殿中砸出了冰花。

    十八位领主惊讶的抬起头,看到深渊领主的从肩膀向下,足足三分之一的身体已经不见了。浓汁混合着鲜血像破碎的罐子一样浇了一地,撕裂的肋骨从血肉中钻出来,那颗勉强还在跳动的心脏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

    “怜幽!!吾王命你接替王城领主的位置!!不要让吾王失望!你知道代价是什么!!”烛恒对半跪在地的怜幽大吼道。

    “遵命!”怜幽先是一愣,随即垂首应道。

    十八位领主被这句话紧紧扼住了心脏。这代表着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王城领主已经殒灭,所以才需要人填补他的位置。

    深渊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答案很快就要揭晓,因为所有人都要聚集部队,向深渊进发。

    怜幽骑在巨大的心魔驮兽之上,率领近卫队离开王城,向自己的领地进发着。

    不过她很快就会回来,因为王城领主的宝座正在等着她。

    她的耳边还回响着之前听到的那些话。那是烛恒瘫倒在王座边,用尽全部力气描述才描述出的深渊中的战况。

    心王重伤,深渊总督重伤,王城领主死亡,只剩下一直守卫着狂纵之崖的深渊军统领还保有完整的战斗能力。如果噬族不是之前死伤惨重,趁着现在发动反攻,狂纵之崖或许都保不住了。

    心族的败北,不是因为噬王现身。而是因为噬王换了人。

    那个曾经被当做筹码,在瞳族、心族之间随风摇摆的小姑娘,成为了噬王。

    那个连次元城都被自己毁掉的女孩,凭借一己之力击败了心族最强的三位存在。

    最初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噬族王城领主八诡的计划成功了,噬族王女获得了一颗人心。心王对她的出现不屑一顾,因为即便她成了人,在毁灭次元城、断绝了深渊联系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战胜自己。

    但当她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心族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她是数千年来噬族唯一一个成功发动了噬族【深渊之赐】的存在,她吃掉了约定之人的心。已经没有了深渊作为力量源泉,她却以最极致的放纵,独立于深渊之外,凝聚了自己的力量之源。

    阿纱嘉·光咏已经不需要深渊,她的新称号将被整个暗面所知晓。

    【新深渊】。

    这是心族从未面对过的敌人,整个种族都被推上了破灭的边缘。已经和噬族征战千年之久的心族,在【新深渊】完全掌握自己力量的时候,就会被她所吞噬吧……。

    其他所有的心族都是这样认为的。

    怜幽坐在驮兽之上,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豪迈而疯狂的笑声席卷着身周从属们的耳膜,这让他们不寒而栗。

    “怜幽大人?”炎惧不安的探问道。

    怜幽无法掩饰脸上的笑意,她捂着自己的胸口,像是喘不过气。

    “怜幽大人,您不担心吾族的命运么?”炎惧奇怪的问道。

    “命运?担心又有什么用?我更相信自己创造的命运。”怜幽嘴角上扬着,大口喘着气。

    “您是因为王城领主之职才如此兴奋么?这不像您的作风……”炎惧问。

    “王城领主?那算什么……”怜幽眺望着远方隆起的漆黑山峦,她用力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我将坐上心王的王位”。

    “什么?!”炎惧大惊。

    “看着吧,炎惧……见证这一切……”怜幽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发抖,“阿纱嘉·光咏,将成为我登上王座的阶梯。我种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怜幽努力呼吸着,用手捂着自己的心脏。在那个地方,有一个人留下的伤痕。

    其三。

    【暗面,骸族王城】。

    薄蝶骸在王座之前轻轻的踱步,她放任自己白金色的头发铺洒在一尘不染的地上,脚步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身为统治整个骸族的女王,她忍不住在大殿中哼起了歌,那是她还身为里林之时学会的曲子。

    如果其他人在这里,她是决然不会这么做的。不过今天是例外,今天她很开心,而且她也并不害怕此地唯一听众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凯因·雷伊诺恩站在二层与一层连接的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面前的女孩。

    “所有暗面的军团都被影族击溃,对方的大军一直压到了自己的王城下面,还这么高兴?”凯因用冰冷的声音对她说。

    自从那批人类穿越暗面和光面,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之后。影族仿佛获得了源源不绝的力量,那应该是来自于旧人类的嫉妒。他们对首当其冲的骸族展开了攻击,并且连战连捷,一直打到再也无法推进为止。

    如果不是瞳族同样因为新人类的傲慢略有增强,说不定也会吃上大亏。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暗面的纷争算不了什么大事。在深渊之中,影族已经无法从根本上撼动瞳族和骸族的联盟。如果不是骸族的女王过于慵懒,骸族也不会被打到兵临城下的程度。

    “不要提这么扫兴的事情!”薄蝶骸故意撇着嘴,伸出手臂,很不客气的指了指灾宴之王的鼻子。

    凯因闭上眼睛,仿佛不想看她闪耀的双目:“那又是为了什么?”。

    薄蝶骸两只洁白的手掌在面前轻轻一拍,然后像花瓣一样缓缓张开,就好像要变什么魔术。只不过,她什么都没变出来。

    “开始了,开始了。”她的声音中压抑着笑音,那是凯因听过无数次的音乐。

    “你是说苍缀?”。

    “是苍缀,也是阿纱嘉。就让小孩子们先去闹别扭吧,到最后,还是要全都站到我们这边来,这不就你要的么?”。

    凯因的手掌按到了阶梯的扶手上,他捏着手掌中的骨质,差点不小心将它握碎。他的独眼开始微微闪光。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怎么?这个礼物不喜欢?”薄蝶骸轻快地说。

    “你想证明什么?”。

    “我什么都不用证明。”薄蝶骸向他走过来。

    凯因觉得自己的呼吸随着她一步步的接近一拍拍的减慢,就在薄蝶骸快要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再也按捺不住,转身,向二层走去。

    “又要逃跑么?”薄蝶骸的问题中再也没了兴奋,重新变回温柔而平淡的声音。

    凯因没有回答也没回头,他一步步向上走去。

    “就快了,凯因。你总有无法逃掉的一天。还有八百年,你知道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得不面对我”。

    薄蝶骸的声音回荡在王殿之中,久久不散。她看着凯因坐回到二层的座位上,然后也扭过头,向王座后面的传送门走过去,口中再次哼起了那首歌。

    凯因看着薄蝶骸的身影被传送门中的能量吞没,双肩微微放松了下来。

    他抬起手,学着夜舞的样子,轻轻拍掌,然后再张开。

    “是的,就快了……就快了……”。

    其四。

    【神都,精灵岛】。

    男人捂住自己肚子上的伤口,缓缓的坐倒在身后的王座上。他看起来非常虚弱,也有些憔悴。那不是伤口或者身体不适造成的,他感到自己的心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的面前,站着二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在那些战士的脚下,还有五具尸体。

    他清楚地记得,那些站着的人,还有地上已经死去的战士,是如何在那一天宣誓对自己效忠的。

    还有给了自己这一刀的那个战士,他曾经以为,就算是下属也罢,至少自己是一直把他当朋友对待的。

    或许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归根结底,那不是大家一起的选择么?为什么他们全都后悔了?

    “敏昂海姆,你必须付出代价!”为首的第一个战士对男人大吼道。

    男人在座位上直起身体,就像一直以来一样。他任由自己腹部伤口喷吐着鲜血,不再理会。

    “怎么?改口了?”他轻蔑的笑着,看着面前的背叛者,“你当初上岛的时候,手捧着我赠与你的食物,匍匐在地上,叫我什么来着?伟大的黑暗精灵王……是从同一张嘴里说出来的,对吧?”。

    “闭嘴!!”那个家伙吼着,想要用声音盖过令自己窘迫的事实。

    “还有你,”黑暗精灵王举起手中的罗睺,将剑尖对准了旁边试图藏在其他人后面的另一个战士,“在第三次扩张的时候,也曾经为了活下去而紧紧抱住过我的肩膀,我没记错吧?”。

    那个人没有作答,也没有看他。

    “如果还对身为我战友的记忆带着一点尊敬,那就对我说说,你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吧。”敏昂海姆微笑着看着面前的人,挪了挪位置,让自己靠的舒服一些。

    “对你的恩遇和拯救,我们并非毫无感恩之心。只是,我们不想被你继续欺骗下去!!”。

    “没错!!我们当初轻信了你的谎言,留了下来,留在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里面,就像是永远飞不出牢笼的麻雀!!”。

    我并没有阻拦你们离开。黑暗精灵王坐在那里,沉默着,没有反驳。

    这个世界蕴含着巨大的秘密,让他捉摸不透而又着迷的秘密,所以他才留下来。他并非厌恶外面的世界,只不过是更喜欢这里而已。

    可是这些因为恐惧而不敢选择的人们,只会盲目的跟从着他。这很正常——能够清晰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又有几个呢?他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恨他到这个程度。

    或许也只是自己骗自己的谎言吧,自己只是挡在了他们通往这个位置的道路上而已。黑暗精灵王……这么可笑的名字,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只是,很多渴望着权力的人,并不这么想。

    这个小小的王国,就好像小孩子做游戏一样的东西,却总有人把它当真。

    “不要挣扎了,敏昂海姆。我们发了假的警报,其他人都已经去海岸那边调查不存在的入侵者了。别反抗,我们会让你有尊严的闭上双眼”。

    也没什么可反抗的了。敏昂海姆向旁边那个被自己杀掉的背叛者看了一眼,他刺的很深,肝脏或许已经破了。只是可惜,自己还没探寻明白这个世界的秘密。

    罗睺被充上了能量。卡门真的做了一把好剑……他这样想着,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你打不过我们这么多人,何必挣扎……”那个曾经深受自己信赖的朋友,冷冰冰的吐着这样的话语。

    精灵岛……自己就是因为厌烦了人类的丑恶,才这样命名了自己的家园。可是最终,这片土地还是要染上因为人类阴谋诡计而流的鲜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孩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大厅的入口处。

    她身材不高,好像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却有一头银色的头发。血红的双眸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

    她的突然出现吓坏了在场的背叛者们。

    面对质问,女孩流露出一丝不安。

    “我是……这里的主人。”她轻声答道。

    “这里是精灵岛的都城!只属于精灵岛的人!!”。

    女孩的表情有些动摇:“我不是说这个岛或者这个房间,我是说……”。

    她展开双臂,画了个大圆:“所有”。

    在场的背叛者们因为紧张和焦虑,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他们冲过来想要先把女孩抓住。

    敏昂海姆仿佛看到了一张膨胀的无形剑网,从女孩的身上爆了出去。那些对她充满了敌意的人,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细密的碎肉。

    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敏昂海姆赞叹道,如果能和她打上一架,说不定也是一场值得赞美的葬礼。

    可是接下来的事,却让濒死的黑暗精灵王目瞪口呆。

    女孩随手挥了一下,地上的空间突然扭曲了起来。一地的血肉和被染红的地毯,在瞬息之间就被空间吞噬了,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那些被破坏的桌椅、灯具和窗户,在刹那间恢复到了原型,如同时光倒流。

    这是神迹么?。

    女孩走过来的时候,敏昂海姆已经再也站不住了,他摔倒在地上。

    距离答案只有一步,他看到了触手可及的解脱,却无力开口询问。

    “想活下去,就听从于我,让我成为你的王。”他听到女孩这样说道。

    王?有什么不可以的?这个可笑的黑暗精灵王的身份,自己从未有过任何留恋。如果有人能代替自己来带领那些需要带领的人,岂不是可以轻松的多。

    就算能力不足也没关系,我可以好好地辅佐她……。

    敏昂海姆躺在血泊之中,对女孩眨了眨眼睛。

    于是女孩伸出手,在他的嘴角抹下一滴鲜血,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她又伸出自己的手指,用一丝能量把指尖划破,然后探到了敏昂海姆的嘴边。

    一股无法言喻的力量在敏昂海姆的体内燃烧了起来,下腹破裂的血肉在一秒钟之内就愈合的连疤痕都不复存在。无论是因失血而造成的眩晕,还是心跳的逐渐枯竭,都在女孩的一滴血中消散了。

    这是只有这个世界的神才能够做到的事情。敏昂海姆站起身,热泪盈眶的看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孩,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切的尽头。

    他俯下身子,对面前的女孩表示了臣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志,贯穿了肉体的屏障,直达自己精神的海洋。敏昂海姆感受到了女孩的存在,那是完全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俯瞰。

    “你到底是……是谁?”他颤抖的问道。

    女孩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开口。

    “我是【龙腹】【流淌的荆棘】【不死】苍缀,尔等血族唯一的王……”。

    其五。

    【那撒琉斯,结晶大陆,奇诺诺城】。

    经过整整两年的建设,这座初始之城已经蔓延到了铁灰山脉的脚下。城东的跃迁飞船残骸已经被拆的差不多了,上面的金属原材料一点都没有浪费,全都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一条清澈而欢快的河流从铁灰山奔腾而下,缓缓穿过了奇诺诺城的中心。在她的裙边,坐落着一栋纯白色的古典建筑。

    如果历史学得好,会很容易看出这栋建筑的哥特风格。只是很不合适宜的,高耸台阶上的一根根立柱却采用了古希腊式的设计。

    这栋精心建造的建筑,被当作了议院开会的场所。

    会议室里,一众议院正抓耳挠腮的等着迟到了许久的那个家伙。

    “抱歉抱歉抱歉!!”。

    初邪推开门,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名叫苏裳的女孩。

    议员们无奈的和她打着招呼。她一屁股坐在会议桌最尽头的那张椅子上,打开首饰盒,用里面琳琅满目的小工具开始修剪指甲。议员们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这女人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

    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们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自己离了她什么都干不了。

    “先说个好消息,”一个议员点着crk的操作屏,“冒险基金会去年投资的第一批冒险者已经开始盈利了。昨天下午,我们收到了他们价值四百万克斯的充能水晶矿石”。

    “才四百万,离还债还早着呢,用不着高兴。”初邪没好气的浇了盆冷水,“光是那十五台打印母机,利息就够他们还上两年的”。

    “那也总比打水漂强。这样看来,有那条矿脉,南边的新城应该就可以稳定下来了。十五台母机,换一个城市,这可是大赚啊”。

    “喜欢出去建城的人多,喜欢管事儿的人少。真是越建越来劲,我还嫌管不过来呢。”初邪叹气。

    那个议员很知趣的没有接话茬,赶紧闭上了嘴。

    初邪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似乎决定了一件事:“行。既然在期限内产生回报了,那就给他们降息百分之二十。就算喜欢自己建城,也得像这帮人一样靠点谱嘛。拿出去好好宣传一下,做正面素材。哦,降息的事情就别说了”。

    “明白。”议员笑着。

    “这伙人有什么名号没有?”。

    “他们自称塞怜”。

    初邪愣了一下,就好像心口被打了一拳。

    议员们看着她突然僵住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出。

    “哦……”她很快恢复了思考,“降息百分之五十吧,就这么定了”。

    “这有点过头了吧?”。

    “没事,那群人都是好人,他们能建一座好城。”初邪微笑着说。

    议员们一个一个的掏出自己预备的事务。本来应该由大家一起讨论的决定,像以往一样,习惯性的变成了针对初邪的请示会。这让女孩不耐烦的打起了哈欠。

    一直到中午,议员们才作罢。他们纷纷整理着手里的材料,开始琢磨午餐该吃些什么。

    “喂喂喂!干什么?这就要走了?”初邪突然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桌子。

    议员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事情处理完了啊”。

    “我的事儿还没处理呢!”初邪站在那里,肃然道。

    听到这句话,议员们连忙重新就坐。很久没有遇到初邪自己掏出提案的时候了,他们对提案的内容立刻就提起了好奇心。

    初邪从苏裳手里接过了一张东西,扔在了会议桌上。

    “这是什么?”离得最近的议员探起身,费劲巴拉的将纸拉到了自己面前。

    “辞呈。”初邪站在那里,认真的说道,“从今天起,我正式请辞让出议会的这个席位。谢谢大家两年来的支持和鼓励,我很荣幸和大家共事。后会有期”。

    初邪说完,手一挥,带着苏裳就向外面走去。

    议员们在一瞬间就炸了锅。他们连忙站起来,有的人甚至连椅子都推到了。

    “你要玩什么鬼把戏!?”。

    “别闹啊”。

    “回来回来!把话说明白!!我再也不拿造纸厂那事儿烦你了还不行么!?”。

    初邪在门口停下脚步,被议员们团团围住。

    “怎么了!?我半年前就说过!!半年以后,我就撒手不管的!!”女孩横眉怒视着面前的议员们,“别给我装那个天真无辜的表情”。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但是你别一时冲动啊,还有很多事情要交接啊”。

    “交接个屁!!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大吼的女孩很容易就镇住了所有的人。以她的威信,没人敢和她吵架。况且道理本来就在她这边……。

    这个时候,一个德高望重的中年议员推开前面的那些家伙,靠了过来。

    “初邪,就算你走了,你又准备干什么?”他沉声问道。

    初邪倒是挺尊敬面前的男人,她没有再大呼小叫:“不干了,我要去玩我自己的”。

    男人没有指责她的任性,而是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地问题。

    “那保罗那边怎么办?”。

    两年之前,当跃迁舰队抵达那撒琉斯的时候,保罗的飞船单方面的切断了与这边的联络,打破了原先的计划,独自降落到了海另一边的大陆。半年之后,冒险者们带回了消息,保罗已经在东大陆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

    他们的国徽上清清楚楚的标记着twp的缩写样式,首都约赫利尔。

    保罗建立是权力高度集中的帝制国家,名为托雷沃庞帝国。

    这是与西大陆——结晶大陆的城邦资本联合制完全无法兼容的政体。

    初邪那个时候很容易就懂了,保罗从现身与自己谈判的时候,就拟定了宏伟的建国计划。

    聪明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两片大陆的人们,终有一天会因为价值观、利益乃至危机感而相互为敌。

    “就算我在,也无法处理twp帝国的问题。”初邪平静的说着,然后把苏裳推到了前面,“你们要靠的人,是她”。

    议员们全都沉默了,他们知道女孩会解释。

    “从今以后,就是魔法的时代了。保罗已经帮助苦苦在帝国建立了专门研习和传授魔法的高等学校,高级的军团级法阵,将是未来战争最具有决定性的因素。

    我们的科技水平会不断衰弱,只有握住魔力这种武器,我们才能保护自己”。

    “以我的理解,保罗只要还活着,就不可能对我我们宣战。战争很久之后才能到来,所以我们要倾尽全力发展自己的魔法科技,与之抗衡”。

    “可你自己就是最强的法师……你来组织我们的魔法学院才行。”一个议员说。

    初邪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用不到我的!我会的,她已经都会了”。

    苏裳露出了一丝不安的情绪,但是却没有动摇,因为这些话是初邪早就对她说过的。

    初邪像是摆脱了缰绳的野马,开开心心的甩开了身后无言以对的议员,走出了议会大楼。

    她躲进浮车里,开回了被严密保护着的,自己的小屋。

    苏裳一直跟在她后面。

    “我没想到你会全都交给我……我甚至连实战都没有过……这种沉重的责任,你放心交给我么?”她轻声问初邪。

    初邪坐在自己的床上,整理着一个行李箱。她将衣服塞好,然后合上了箱盖。

    “卡门会帮你的,我已经和她说好了。等孩子大一点,她自己就跑来找你啦”。

    初邪忍不住点着自己的crk,打开了不久之前收到的来自卡门的照片。

    是卡门的自拍,她那张魅力十足却慵懒无比的脸占据了小半个屏幕。那是一片翠绿的原野野,最远处的树林边孤立着一栋小小的房子。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梅尔菲斯正坐在河边,手里拿着一根吊杆,目光呆滞的钓着鱼。

    一个目光尖锐的小宝宝骑在梅尔菲斯的脖子上,两只手死死的抓着他的头发。

    “这家伙,怎么还活着啊!都多久了……到底死不死啊……”初邪憋不住嘴角的笑意,毒舌道。

    “我害怕。”苏裳看着她解脱般的笑容,忍不住脱口道。

    “怕什么,卡门那个人虽然咄咄逼人,但人其实……”。

    “不……”苏裳走过去,蹲在初邪的身边,用力抓住她的手,“你要走了,你要去等他,对么?我们唯一能够全身心依赖的人,就要消失了。所有人都会害怕,我也不例外”。

    初邪摸了摸苏裳的手背:“我只不过是一个精神寄托,你们总要学会自己走路。没有那么难的,我们已经学了足够多的教训,只要不做傻事,大家都能过上想要的生活”。

    “再给我们一点时间不行么?你可以从旁看顾我们,如果我们走的不对,你还能……”。

    初邪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他……我不想让他看到变老的我,死也不行。剩下的日子,我要在八百年之后,留给他”。

    苏裳哭起来,那是无助和空虚的眼泪,那是失去母亲的孩子心中必然会升起的不安。不过她很快就会坚强起来,她一贯如此。

    初邪拎着那只小巧的行李箱,推开房门,独自走了出去。那撒琉斯的母亲、奇诺诺城市联邦的建立者,一夜之间消失。自这一天起,没人再见过她。

    她走的干脆极了,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任何征兆。

    联邦的人们度过了很长一段焦虑和不安的时光,混乱的局面也不断出现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正如初邪所想的那样,人们渐渐学会了自己走路,并且走得很好。

    八百年,她给自己准备的藏身地点必须足够隐秘,才能保证安全。所以她没有对任何人透露任何线索。哪怕保罗的帝国占领了结晶大陆也好,都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世界被她抛在了脑后,初邪感觉痛快极了。她终于不需要每日每夜的想念着那个一直伴着自己的男人了,我们将在八个世纪之后重逢。而这种重逢,也是一种浪漫。

    只是女孩并不知道,遥远的星空之中,那艘孤独飞船上所发生的事情。

    韦尔奇走在一个山坡上,用袖子擦着满头的大汗。

    菲狄欧娜没好气的给他递过去一张手帕:“说了好几次了,别老用袖子!很难洗的”。

    韦尔奇对她灿烂的笑着,一看到这笑容,菲狄欧娜就再也提不起生气的劲儿了。

    “想不到路竟然这么难走!”韦尔奇抱怨道,“下次一定要让初邪拨款,把这俩城市的路好好修修”。

    “是你自己不租浮车的……”菲狄欧娜埋怨道。

    “没钱啊!!穷人的命苦!!”韦尔奇用手锤着自己的腰,仰天长叹。

    第一年,韦尔奇和教会的其他成员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城市的建设工作里,直到第二年才有了多余的精力发展自己的教会。他和菲狄欧娜几乎走遍了结晶大陆的每一个城市,建立了教会的基础网络。如今,他们正在前往一个还没有教会成员常驻的新城市。

    新世界,牧师也不能像以前一样了。每个人都在付出必要的劳动,能传教的机会也就只有晚饭前后的空闲了,这是好事,因为这最能检验一个神职人员的虔诚度。

    他们靠着自己劳动的所得,筹集路费,将连教堂都没有的教会传遍整个大陆。

    “幸亏有罗格纳帮忙,不然的话真的要累死了。”菲狄欧娜拍了拍旁边的巨狼。

    出人意料的,这头被遗留下来的深渊噬魔倒是和韦尔奇特别合的来。于是它就充当了韦尔奇和菲狄欧娜的免费运输车,背负了两个人大量的行李——这对它来说并不算什么。

    两人一兽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坡。韦尔奇再也走不动,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微风一吹,清凉的感觉让人特别舒畅。

    他向后一靠,准备在罗格纳身上打个盹,却一下躺了个空。

    韦尔奇转头一看,罗格纳正呆立在旁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俯下身子。

    这头魔兽的样子,就好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喂,大狗,没事吧?”菲狄欧娜担忧的摸着它的甲壳,低头问道。

    罗格纳在沉寂了半分钟之后突然动了,它的喉咙里发出了威胁性的颤抖,用爪子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起了什么东西。

    韦尔奇惊讶的靠过去,读起了地上模糊不清的字迹。

    “第三艘飞船……宫王……”。

    他默念着上面的字迹,额头上沁出了冷汗。

    罗格纳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接收到了它真正主人阿纱嘉·光咏在两年前发出的信息。这条信息穿越了八百年的时空,刚刚抵达那撒琉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韦尔奇抓着罗格纳的甲壳,用力晃动着巨兽。

    罗格纳突然身子一震,将韦尔奇震到了一旁。它扫视了身旁两个陪伴了已久的同伴,眼神之中似在道别。

    几秒钟之后,它爆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声,转眼之间消失在突然暴起的能量旋涡之中。

    韦尔奇紧紧地握着拳头,他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菲狄欧娜。

    “我们去奇诺诺城!这件事必须让初邪知道!!八百年后……妈的!!”。

    然而,当他们花了数日,筋疲力尽的赶回到联邦主城的时候,绝望的发现,初邪已经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其六。

    【地球,澳洲,大沙沙漠】。

    一个小小的城镇,在大沙沙漠枯黄色的包围中,看上去非常显眼。

    镇子不大,边缘甚至还有当地土著生活用的帐篷。不过城镇中心倒是有五座现代化的建筑,虽然也只有五六层的样子。

    撒拉弗坐在其中一栋的某个房间中,摆弄着面前的仪器。

    那台仪器非常古怪,完全超越了现代人类的想象力。除了撒拉弗之外,或许根本没有人能说出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几秒钟之后,答案被揭晓了,有人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能听清么?”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传过来。

    “嗯,信号不错。”撒拉弗笑着。

    “真是厉害,我们一直都在害怕,这东西会失效。”年轻人说。

    “这是不可能的,毕竟是我做出来的东西。”撒拉弗用戏谑的语气回应着。

    塞安波通讯器,可以无视空间距离进行即时通讯的超科技装置。它轻而易举的将远在三百六十光年外的信息传递到了这个老头的面前。

    “这两年,在那边过的怎么样?”他继续问。

    “按你之前的指示,我们三个在东西两个大陆搜集了很多情报。不过目前看来,一切和你计算中基本一致。保罗建了帝制的国家,如果动手的话相对简单,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打算了。初邪那边,一直在发展城市,支持度太高了,下手是有难度的。如果你什么时候需要杀她,要考虑的因素有三个……”。

    撒拉弗拿出半截铅笔和一张破纸,准备记录传递过来的信息。这三个战士是他特意培养出来的,又花费不少力气制造身份,才混入了跃迁舰队里面。虽然战斗技术没办法和真正的超级战士相提并论,但好歹等级都被他强行提到了零级。

    就在这个时候,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吼声。

    紧接着,密集的能量爆炸声响了起来。十几秒的时间,第一声惨叫回荡在了撒拉弗所在的房间里。

    然后是第二声,还有第三声。

    撒拉弗摇了摇头,将那半截铅笔和破纸收回了抽屉里面。

    十几秒后,另一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早上好啊,老头”。

    撒拉弗无奈的笑起来,笑的肩膀发颤。

    “也就只有你能给我些许惊喜了,奥索维”。

    “是的吧?打算怎么感谢我?”。

    撒拉弗笑着:“你从深渊里出来了?还跑到了那撒琉斯?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自作聪明的跳下了河,想要一招定胜负,反而把自己坑进去了。后悔么?”。

    奥索维在哪一边替撒拉弗叹息着,反而更像是在讽刺。

    “有点后悔,结果最后还是输了,所以只能赶紧抽身”。

    “抽身?那这三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奥索维不依不饶的质问着他,那语气就好像在对老朋友说话。

    “你都把人杀了,还问这个干嘛。你要是真想知道,有一百种方法从他们嘴里掏出想要的答案”。

    “哎呦,还是你了解我”。

    “我如果了解你就不会问你之前的问题了。你到底怎么跑到那儿去的?算我求你,我年龄都这么大了,你是不是也表示一下尊重?”。

    通讯器里传来奥索维爽朗的笑声:“其实很简单。阿纱嘉·光咏摧毁次元城的时候,我恰好是在噬族的深渊里面。她借用那股力量破开通道,去了地球,我只不过是搭了顺风车而已。再后来,伪造身份,偷偷登上跃迁舰队就很容易了”。

    撒拉弗长叹一口气:“这么说,我自以为是的做着计划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地球上。怪不得我的计算出了差错”。

    “是呀。”奥索维的声音中充满了欠揍的得意感,“只是给原来的手下写了一张小小字条”。

    “唉!”撒拉弗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还是我结结实实的输了”。

    “你少来,你如果没有后招,我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奥索维没好气道。

    “我已经进了河,失去了计算能力,想要走出来就必须用很久很久。你又何必对我那三个人出手?”撒拉弗的语气中带上了不满。

    “谁让你打初邪的主意。我的时间快到了,怕你以后给她找麻烦,所以必须趁现在解决他们”。

    “时间到了?”撒拉弗皱起了眉头,“那欧的诅咒……又要生效了?”。

    “没错。也不知道这一回什么时候才能醒……好在这次,不会有你这个大麻烦来打扰我了”。

    “睡吧,奥索维。下次再战”。

    “嗯。晚安了,老头”。

    通讯器恢复了沉默。撒拉弗将它从桌上摆到了角落里,今后的日子里,它再也没有响起。

    其七。

    【暗面,噬族王城,堕鎏之地】 。

    噬族王城领主八诡,拖着沉重的巨大身躯,站在誓约禁壁的外面,沉默的等候着里面的人出来。他的身后是无数噬族的精英里奥雷特,每一个都刚刚浴血归来。

    他的身边,是深渊总督碎颌与深渊军团统领饮岚,他们也沉默着就好像在随着八诡一起祷告。

    阴沉黑暗的堕鎏之地,只有盈盈的能量火把在地上轻轻跳跃,还有头顶的紫河发出着沉闷的奔流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誓约禁壁的大门被轰然推开。

    月喉从里面走出来,他慢慢将门扇拉开到极致,然后俯下了身。

    身披雍容王袍的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后的禁壁之中,无数锁链在空中密密作响。

    所有噬族一同俯下了身体,面对着女孩单膝跪地,他们的嗓音在堕鎏之地轰鸣着。

    “【独音】【噬心之嗣】【新深渊】阿纱嘉·光咏,吾等噬族唯一的王”。

    【新深渊】……阿纱嘉品味着自己的称号,发出了细微的感叹声。曾经的某个称号不见了,被它取而代之。她这时候才明白,没有吃掉那个人之前,自己的存在就好像无风无浪的空白。她看到,原来深渊安排的命运中,自己必将啖下那个男人的心脏,然后成为可以和深渊比肩的存在。

    “阿纱嘉·光咏!!杀了我!!”一个凄厉的声音在誓约禁壁之中响起。

    一个身体残破的几乎看不出原来形状的里奥雷特被无数锁链纠缠在誓约禁壁的正中。

    那是曾经的心王。两年,噬族在噬之女王的率领之下,终于击破了狂纵之崖的所有防线,逼迫心王与自己决一死战。可是有谁能猜到,噬族也会口下留情,将他变成俘虏呢?。

    噬之女王没有回头,她挥手,命月喉关闭了那扇曾经关押过自己的厚重大门。

    她的父亲,上一代的噬王,在她归来的一刹那,执念消散,永远的归于了深渊。堕鎏之地也好、誓约禁壁也好,都被新的女王所继承。

    心族的王已经不再了,有的只是一个需要杀上无数次的俘虏。战争也结束了,心族想要诞生新的王,还需要内斗很久。

    本可以一口气将整个心族全部铲灭,但是光咏没有这么做。

    在她即将下定那个决心之前,一个心族里奥雷特的身影让她放弃了最后的倾力一击。

    那个里奥雷特的名字是炎惧,他唤醒了噬之女王一丝埋藏着的回忆。

    心族已经不重要了,心族从来就没重要过。因为噬之女王要做的事情始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屠尽整个暗面和深渊苟延残喘的每一个宫族。

    心族,只不过是一个烦人的绊脚石。

    她等待着,等待用自己的双手,在宫族之王现身暗面的时候,将他毁灭。

    在那艘船上,她的力量虽然在急剧的成长,但短时间终究还是无法和持有希斯飞尔的破霜抗衡。她不得不放弃复仇的最佳机会,用魔龙之眼躲回到暗面,重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光咏走上了堕鎏之地的阶梯,回到了八诡为她准备的王殿之中。

    噬族的王殿,再也不用像其他种族一样,建立在渡口之间。新生的噬之女王,身为让所有里奥雷特都为之仰视和恐惧的【新深渊】,她毫无困难的行走在暗面与深渊之间,从未担心自己摧枯拉朽的力量会让自己落入“冰面”以下。

    光咏在自己的宽大王座上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她取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魔龙之眼,轻轻在手中把玩着。

    她早已不需要这件东西,哪怕是瞳族的圣物。

    八诡迈着沉重的步子,从旁边靠过来。他注视着自己的女王,脸上挂着油腻腻的微笑。

    “我饿了。”光咏没有抬头,只是简单地扔出一句话。

    八诡的大手一挥,上百名里奥雷特举着无数精致的餐盘与美食,流水一样瞬间摆满了光咏面前的桌子。

    光咏直起身子,将魔龙之眼随手丢在桌子上,拿起叉子开始进食。

    八诡往她旁边的位置上一坐,大模大样的也抓起了桌子上的食物。

    他是噬之女王唯一会允许与自己分享食物的里奥雷特,甚至不需要任何许可。

    八诡也绝不会和她客气。

    两人仿佛在比速度,因为稍微慢一点,对方就会把自己爱吃的东西吃个精光。

    比赛总是以光咏的胜利告终,这倒不是因为八诡在让她。

    八诡用手背擦着油光锃亮的嘴巴:“瞳族要求我们把魔龙之眼交还回去。甚至连灾宴之王亲自在骸族王城也提到了这件事情。你是不是考虑考虑?”。

    “对他们说,八百年以后再来拿”。

    “你留着它也没什么用。”八诡无奈道。

    “如果他们不同意,那就给他们战争”。

    八诡笑着,应诺。

    “血族……血族那边有消息了么?”光咏又问。

    八诡摇着头:“血王苍缀封闭了自己的次元城,也没有在暗面的黑城出现。

    需要对她发动进攻么?”。

    “还不是时候。”光咏的眼神锋利起来,她摆了摆手,“宫族被我们覆灭之后,才轮到她。而且,旗鼓相当的战争,才会有意思。我给她时间”。

    “如你所愿,小姑娘。”八诡呵呵笑着。

    “在你眼里,我还是小姑娘?”光咏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巨型胖子。

    “你是小姑娘,也是我的女王。你是我的骄傲和荣耀。”八诡轻声说。

    光咏眯着眼瞥了他,像是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但八诡并不在乎。

    暂时已经不用考虑战争,肚子也被填饱。光咏将身体靠在王座的扶手上,微微有些出神。

    “八诡……你觉得,我现在像人,还是里奥雷特?”噬之女王轻声问旁边的王城领主。

    “里奥雷特……货真价实的里奥雷特。”八诡毫不动摇地说道,“在我有生之年,从未见过本族的【深渊之赐】,更无法想象【新深渊】的存在。你就是深渊,那自然就是再也纯粹无比的里奥雷特”。

    光咏点点头,微微闪亮的长发从肩膀上滑下去,垂落在雍容华贵的王袍上。

    “可是,我为什么会如此的想念他……”。

    “因为他的心在你这里”。

    其终。

    【暗域】。

    这好像是古罗马风格的建筑,我无法分辨它们的细节,只觉得有些陌生。

    我坐在街头露天的咖啡馆边,轻啜着一杯味道浓厚的咖啡。

    喝这样的咖啡会很难睡着的,我这么想着。

    在我习惯生活的地方,很少有这样露天的咖啡厅。这应该是欧洲的某个城市吧,我猜测着。

    路边的行人十分悠闲,带着一种从骨子里洋溢出来的轻松感。他们遛着狗、推着婴儿车,有人在长椅上喂着鸽子。

    我看着他们,有些出神。这种日子好像已经很久没享受过了。

    一个坐着轮椅的女孩向我靠过来,她在对我笑,那笑容很熟悉,我在一瞬间有些恍惚,却看不清她的脸。

    就在我努力想要认清她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我的桌边。她伸出手,在我的桌上放了一枚金币。

    很奇怪的金币,八成是假的吧?。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

    一片黑暗,仿佛从我出生开始,就是这样的颜色,一切只是轮回。

    我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到了一片黑色的海,没有尽头的海。头顶的天空也是黑色的,似乎和黑色的海水融为了一体。我在这片无尽的黑暗中漂浮着,心里无比宁静,像是一个失去了生命的死者。眼前可以看到点点的繁星,所有能够指向的东西都十分遥远,没有目的也没有止境。

    忽然之间,我看到了一枚燃烧着的火球。它发出隆隆作响的声音,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向我逼了过来,并在瞬息间熄灭,然后将我吞噬进了烟尘之中。

    我迎来了一片寂静,直到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遥远的像是穿越了无数日夜和距离。

    “他不可能还活着。”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

    “可以打个赌。”又一个慵懒的男声哼道。

    我用尽全力,微微睁开了眼睛。

    【终】……后记。

    我能够清楚的记得,《神都》动笔的时候,屋子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

    不过房间里的暖气非常不错,所以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t恤。

    刚刚在贴吧完成了一篇连载,日更,两个月,两千两百万点击,那是是足以让自己小小自豪一把的数据。

    有些累。几天以来都没有再创作什么的兴致,于是与zip打起了游戏。

    是《biohazard5》,老游戏了。不过因为打的还不错,所以总能提起一些兴致。zip和我配合的很好,拿到了全球三位数的名次,1408。

    我问zip,这名次是吉利还是不吉利?zip说,不然我算一卦。我说滚。

    对于一个习惯写东西的人来说,一个故事的终结带来的是任何东西都替代不了的满足感。当然,还有无法回避的空虚。

    我丢下手柄,留zip在客厅。他打开了另一个游戏,我已经记不住那是什么了。大概是《使命召唤》,又或者是《上古卷轴》。

    我钻回卧室,打算写点没写过的,权当解闷。

    没打算继续写《终末之果》,因为思路有些迟滞,心情也不是特别合拍——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写了。

    《神都》,我打下这两个字的时候,只是借用了《终末之果》中的一个词汇,并没有打算以现在的这种姿态展现出来。

    可是一切,就这么开始了。

    《神都》成了整个系列第一个完成的作品,在今天,在动笔的五年之后。

    五年。

    五年以前,我从未想到,自己会体味到衰老的滋味,虽然只有一丝征兆。

    从未想到,会有至亲的二人在眨眼之间相继逝去,留下一间再也无人居住的房子。

    从未想过,自己会组织起属于自己的小家庭,有了值得永远爱的女人。

    未来在那个时候是一片混沌的迷雾。我以为自己知道前行的方向,直至此刻回头,才陡然发现那时的自己是如何的无知与迷惑。

    《神都》的五年,是人生中最混乱也是最多变的五年。

    我并不喜欢这五年。

    我并不喜欢《神都》。

    我讨厌贪狼,因为我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

    我讨厌梅尔菲斯,因为他有的东西我永远也无法拥有。

    我讨厌韦尔奇,因为我总是像他那样笑着。

    我怕这许许多多被塑造出的人,会质问我,质问我这五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写下了这篇故事,这篇故事却没有为自己创造什么未来。

    我怕他们问我,值得么?。

    五年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肯出肯定的答案。我会说,这是我喜欢做的,我写的很快乐,也有愿意看的人,这就是值得的。

    现在,我无法做出这样的回答。因为只要继续活下去,能够允许自己任性的机会就将越来越少。此谓之现实。

    我想,成熟的标志之一就是麻木。不再执着,也不再会固守某种原则。曾经顽固不化的念头,也会因现实变成微微一笑,融化在时间里。

    我远不够成熟。不是因为我固守着原则,而是因为我因为放弃了曾经固守的东西而被不断煎熬着,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被麻木。

    梅尔菲斯最后的话,从某种程度上说,是给自己听的。

    希望我永远不会麻木,希望我永远被那种罪恶感和矛盾所折磨。因为正是他们,让我诞生了无数想说的故事。

    我想要说故事,这就是一切的起源。

    从此刻,五年之后,我想看看,自己在这条路上又走了多远。

    那时候,要记得看看,自己是否有资格微笑起来。

    这篇后记的前半部分,只为写给自己。

    而后半部分,则不完全如此。

    最先动笔的,是《暗域》。

    曾经将整个故事在二十万字的级别推翻过三次。又因为种种原因放笔,为了补完整个故事的脉络,开始了《终末之果》。

    整个故事构架的真正跨度,应该有十五年。

    而这其中的头十年,真正的读者只有两个,其中包括我自己。

    我清晰的记着,十年之前,我坐在他的房间里,兴高采烈的描述着凯因·雷伊诺恩的计划。他听着,一直在笑。我一直写下去,而他则一直读着。

    他不曾问过我什么,也不曾施于几句赞词。很多时候他看起来都是一个微显腼腆的男人。

    一晃如今,他几个月才会偶尔问我," 写到哪里了?".如果完成这部作品是我一心想要做下去的幻梦,他就是这场梦最后的守护者。因为我知道,即使没有任何人会读,他也会在,正如他十多年来所做的那样。

    这是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的勇气。他就是我的梅尔菲斯。

    下面这张图,作为《神都》完结时的纪念。

    在创作《神都》的漫长时光中,无论是文学水平、情绪把握还是自己单纯的写作状态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这是写过最大篇幅的作品,其中的愤懑、压抑、沮丧或者解脱感,都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写作者大部分都是内心敏感的人,我们常常为一丝纠结或杂念而无所适从。

    我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幸运值原来很高。

    我遇到了anderson先生,有了第一次愉快的交谈。

    他帮我建立的q群,做了我因为逃避心理而一直没做的事情。

    我没有把他的存在当一回事,因为所谓的粉丝群,曾经的作品已经排到过第三群,而我已经数年未曾在其中露面,甚至连原本的号都已换掉。

    我开始的时候没以为《神都》会如何,后来才发现它与之前任何一个作品都不同。

    我把自己的梦扔到了台前,毫无保留的接受着所有人的审视、唾骂和批判。

    我再也不能以一句" 我自己都没当回事" ,来进行脱解,像以前那些娱乐创作时所做的一样。

    然后在无比的忐忑与窒息之中,我感受到了anderson先生的巨大善意。

    这个世界上能对一个陌生人真正展现善意的成年人并不多,因为这么做的人往往会收到伤害。

    他这么做了,然后我发现,无论在价值观还是分寸感上,我与他都达到了高度的合拍。

    如果说《神都》最终没能带给我任何东西,那么这个朋友,至少值回了票价。

    然后我认识了更多的人。

    在前一晚的更新中,我像溺水之人一样去抓自己的稻草。那个时候,我想到的人是拂晓。

    他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从未吝啬,昨晚也是如此。

    还有奶茶,他是第一个让我知道,有人会为我的文字如此感动的家伙。在我为下笔而激昂的时候,我知道他会与我共鸣。

    从初始便陪伴着、见证着、用自己的分析和感慨一次又一次鼓舞我的剑鱼兄。

    在精神上激励过我,又在技术上支援过我的微嗔。

    在评论中长篇宏论、看得我心潮澎湃的狗子哥;分析的鞭辟入里,仿佛能读懂我心的眷尘;帮我建立了贴吧的蛋蛋;为《神都》谱过曲、写过文的绵羊;送游戏给我的艾斯戴斯;尽心为管理出自己一份力的归墟;不时发来几句鼓励的逐影……。

    需要感谢的人,还有很多。毫无诚意的一并谢过。

    有人说,《神都》的结局太过虚幻,没能够读懂。

    而我不想过多解释。因为很多答案,正是因为希望读者自己挖掘,而被我掩盖了。

    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做大点呢?。

    对于这套由数部长篇组成的作品,我抱着一个很大的野心在写。这是文学层面的野心。

    我的文笔拙劣,行文晦涩,颜色也略显阴暗。人物的塑造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来写,那就是堆积字数——在文学层面我一无是处。

    但我仍然有着野心。

    这套作品,我希望很多人能够读到。而无论人们从哪一篇读起,无论阅读的顺序如何,都能有绝然不同的感受。而这种感受,无法重复,因为你无法更改阅读的顺序。

    随着凯因进入了整个故事,还是贪狼?整个故事被揭开的顺序,将为每一个读者塑造无法复制的阅读感受。每一部作品,都将有必须在其他四部之中被相互印证的线索与答案。

    五部作品,便有一百二十种不同的体验。这就是我的野心。

    谢谢在这里第一时间阅读了这篇后记的你们。也很抱歉,因为你们只能共享其唯一一种。

    《神都》完结时的读者,只有诸位,不到八百人。希望五年以后,这个数字能乘以十倍,或者百倍。

    八百,这个数字……与贪狼的旅程,有了奇妙的巧合。

    五部作品,将以《神都》、《战争之豺》、《终末之果》的顺序完成。《库鲁斯绯克之痕》作为中短篇,会与最终篇《暗域》同时更新。期望你们能与我一同走完梦中的旅程。

    就像《神都》其终的贪狼一样,在八个世纪之后,与《暗域》的主角们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