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痴呆呆地注视着贾政亲笔写在她那三项条件上的“照允”二字,看着那方“荣禧堂”朱印,神色木然。不但无言无语,就连那灵活的眼珠子也停止了转动。再看贾府送来的通书,红纸金字,明晃晃地写着“甲辰日”三个大字。迎娶的吉期就订在七天之后。她想叫哥哥把这婚期拖后两个月,容她再施巧计,但这种念头刚在脑际一闪,迅即被南安郡王亲笔写的“答订吉书”打破了,南安郡王一口应承了贾府订的婚期:
云拥牵丝幔,昔年月老红绳联;风送合欢铃,此日天孙渡鹊桥。宜家可卜,延室无疆。伏承星使之俨临,敢曰日神之未协。时当冰泮,聊寻牵犬之遗风;辰属夭桃,喜迁乘鸾之吉日。佳期唯命,结帨吉祥。
这一纸回答男方通书(通知迎娶日期和时辰)的答订吉书(同意迎娶的时日),虽说这是家家照抄的套话,但却是郡王亲笔写的,王命如山,谁敢更改!林黛玉心里明知贾政这是惟恐夜长梦多,趁热打铁的意思,但她能怎么办呢?眼见着生米做成熟饭了,叫她一筹莫展。这时的林黛玉,早已乱了方寸。大闹一场吧,但已经没有必要了,何必给哥哥增加苦恼和压力呢!寻死吧,她已放弃这个念头,不能坏了父母的名声。她要大哭一场,但那颗倔强的心使她忍住了:“怎能在别人面前哭出来!主意是自己定的,条件是自己提的,当着哥嫂面前哭,岂不自惹羞臊,招人讥笑。”此时此刻,她只能噙着泪,忍着痛,呆若木鸡似的硬挺着。
林良玉见此情景,虽然还猜不透妹妹这时在想什么,是应允?还是抵赖?但已经敏感地意识到,她此时此刻是很伤心、很难过的,不便于急着催问她如何兑现自己的承诺,不问她如何去回复二舅,就讪讪地说了声:“你先想想,想好了,我再来。”起身出去了。
哥哥走了,黛玉既没吱一声,也没送,起身把门儿关上,插上门拴,放下门帘。
当她重回到妆台前坐下时,那两眼泪泉便打开了闸门,泪水潺潺,沿着山梁两侧,像小溪春水似的流淌着。手里紧握着绢帕,却不去拭泪,任凭泪洗腮颊,滴湿衣衫,留下斑斑泪痕;泪水流入口中,咸涩的苦味注入心田。
她在痛若中挣扎着。这位当年悲景伤情的姑娘,背地里有人给她起了个绰号,叫“还泪小姐”——用眼泪去偿还前世情债的人。如今,死过一回还魂再生,虽说早已看透了世事人情,但七情六欲还是有的,见了贾政亲笔题写的“照允”二字,顿时陷于激愤与无奈之中,痛哭涕泣——这激愤,源于对贾府不顾一切强娶的愤怒;这无奈,是她在提出三项条件时未曾想到后果。激愤与无奈,交织着,矛盾着,斗争着。
约有半个时辰,乱丝混麻般的思绪,由怨人到责己,条分缕析,逐渐地梳理出一些头绪来。长嘘出一口闷气,暗自悔恨道:“这就叫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她反复地回想着她的那三个条件,她多方面猜测着贾政的用心:“像二舅这种古板的道学先生,怎么就会“照允”这样悖情悖理的条件呢?”三个条件不但没激怒他,反倒痛痛快快地答应了,是何居心呢?想来想去,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