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
楼下人喊着说“还有气,快送医院”,老夫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呼出来,泪流满面地回头,望着另一个倚靠在椅子旁的小儿子,失了魂。
沈奚跪在傅侗文身边,药片洒了一地,她观察着他的状态,头脑清醒,眼泪却止不住地掉。这个玻璃瓶是她喝药的小瓶子,不适合装药片,可傅侗文讨去后非要装他自己的心脏药。她明明警告过他,这瓶子口径大,稍有不慎就要倒出许多。可他偏不听。
“你放松……”她帮他下枪。
傅侗文因为搏斗,握枪太紧,又因为心绞痛,用力过度,枪像黏在了他的手上。沈奚等他缓过两口气,才慢慢地把他的一根根手指轻扳开,拿出枪。
刚刚她想夺枪,傅侗文没给她。那刻起,她就猜到这把枪是空的。
既然枪是空的,那他一定安排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下回你要做什么,也要算好自己的病。”她轻声道。
傅侗文倚靠在太师椅下,牵动唇角,虚弱地笑着说:“三哥这身子……是负累。”
枪确实是空的,就是要以防万一。
今日能进徐园的,全被傅侗文的人下了枪和刀,包括傅大爷。他明知傅大爷的性情是宁肯鱼死网破,也绝不会低头的,怎会给他自尽的机会?况且他傅侗文还留着一点人性和孝心,并不想让母亲看到大儿子血溅当场,要大哥偿命,也要今日之后。
刚刚拿枪,也不过是画一个死局,让母亲看清楚,自己绝不会放过大哥……
傅侗文安排好了所有,独独没算到苏磬会在,也没算到她会顾念十几岁的旧情。
刚刚只差一步,他就要喊人进来,苏磬却动了手。她一动手,傅侗文反而不能喊人了。
门一打开,百来双眼睛都瞧着。
苏磬是个风尘出身的妾,她敢对傅家长子动手,只有死路一条。幸好,现在屋里都是自己人看到了。只要他和二哥咬定和苏磬无关,老夫人受了刺激,说的话也不会有人愿意信。
傅侗文望了一眼转醒的苏磬。
今夜大哥就算能被救活,也只好苟延残喘,挨着日夜煎熬,挣扎着等死。
这也算是冥冥中的天意了。
“你不要乱动。”沈奚叮嘱着他。
她到傅二爷身边,让傅二爷放平苏磬,给苏磬检查着外伤,除了被烫伤的双手,都是轻伤。苏磬的衣裳被火烧过,破烂焦黑,却运气好到没伤到皮肤头发。此刻,苏磬的魂魄像也随着方才那一斗离了躯壳,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屋内的一个角落。那里什么都没有。
“我出去,这里交给你。”傅二爷低声道。
沈奚颔首。
傅二爷摸摸苏磬的脸,起身,出门。
木门被傅侗文的人关上。
“老二啊?”门外有老人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傅二爷的声音回说:“是个意外,方才老大性子急了,教训我们两个弟弟时,踢翻了火炉子。您看在今天这日子口……”
随着傅二爷的叹息,交谈声渐远了。
二爷是信佛的,不打妄语,但在今夜扯了弥天的大谎,也是为保全苏磬的性命。他到楼下亲自查看大哥,是还能喘气,但皮焦、面容模糊,早不是个人的模样了。
他在慌乱的弟弟们面前,故作冷静地吩咐下人把傅大爷送去医院抢救。
戏也不必唱了,名角都去卸了妆。
聚在这里的傅家亲戚都是傅侗文安排轿车和黄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