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天神清气爽地起床。电视里仍然播报着各种太平和不太平的信息,可他什么也没有听进去。
一切都准备好了,一切都没有纰漏。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进了医院,最终又绕了出来。为什么他没有让激光扎进自己的皮肤,深入表层再深入真皮。为什么他交了费却落荒而逃,像一个想要躲开牢狱之灾的罪犯。
为什么他会绕着医院一圈一圈地走,最后穿过马路,走到医院对面,再往远处走去。
爱一个人是多么难以启齿又不由自主的事。他发了疯一样想斩断链条,可他却始终都在笼子里。
以至于就算他想逃避,他也看到了那张关于苦山的告示。
告示就贴在他们小区门口,藏在每一天都要更换的报纸里。
他停在报刊亭前,透过玻璃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
为了躲开回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报纸了。可如今再次面对,他仍然能准确地找到如豆腐块一样微妙的一角。
上面写着的每一个字,都像烙印一样烫在他的心口。
他在报刊亭前站了很久,阿言走了,山鸡走了,宝莲走了,还有宝莲带来的小小生命也走了。
他们回到了如旋涡一般的苦山中,他们是什么时候把根长进了苦山的泥土,什么时候又生根发芽——从哥一无所知。
他所知道的只有每当想要连根拔起,整个身子的神经都跟着抽痛。正如此刻他想要不认得那几个字,哪怕他从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他仍然清晰地明白那就是他,那就是已经变成了魔鬼,霸占着他的灵魂一角的阴霾。
子良。
莫子良。
原来他姓莫啊,西头寨的阿大,阿良。
从哥吸了吸鼻子,内心的城墙掉下了碎石。
他抬头往上看,城墙上站着一群村民。他独自从城门走进去,左侧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箭塔。
他驾轻就熟地绕箭塔而上,便是一群敲锣打鼓,操着古怪口音唱戏的苦山人。箭塔外用席子披着,席子把光线隔绝在外。
从哥坐在一旁静静地听,听了一会站起来。他抓着屁精问,你们教我说话,教我唱。
屁精笑了,他让赖查过来,叫赖查带从哥去看剧本,本子里有写,从哥总比他们识字。
赖查领他挤过一道窄门,窄门里是乌鸦和阿大。阿大把弯刀递给他,他说你试试,我阿妈给我的,从你们的象省来。
刀鞘上是碎石装点的蝾螈,刀锋出鞘,寒光逼人。
从哥说不是的,我那里没有那么好的钢材。
阿大说有的,你们那里有很多很好的东西,你就很好。我要像带着它一样带着你,带一辈子,带进棺材里。
从哥吸了吸鼻子,把手从玻璃上挪开。
门卫大爷问他在看什么,看得那么难过。
从哥回神,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第107章111
阿言如期离开。
他有点不识路了。原计划他应该跟山鸡一起走的,但偏偏山鸡以为他没选中,到了日期就开路了。
阿言反而是跟着后面几个补录的人一块,坐上绿皮车厢晃悠晃悠。
他在火车上睡得这辈子都不想睡觉了,才终于看到一点点苦山的景象。
他兴奋起来,一口气吃了两碗泡面,然后又在火车脏臭不堪的厕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