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快到的时候,大家都准备下班了,老袁站起来伸个懒腰,跟赵大力道:“走!涮肉!请客!”
赵大力还没开口呢,办公室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小张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道:“队长,刚有人报案,说一群小孩儿在芽儿湾溜冰,在江边雪地里发现一个死孩子!有群众认出来,好像就是赵家失踪那个!”
老袁和赵大力面面相觑,俩人不约而同地抓起警帽带上,干脆利落地道:“带上家伙,走!”
警车发动的时候,副驾的赵大力抱怨道:“奶奶的,刚才两包泡面,你这犊子自己都吃了,汤都没给我留一口!这又不知道饿到啥时候去呢!”
话音刚落,后座儿小刘“嗖”撇过来一塑料袋儿,懒洋洋地道:“赵哥,吃吧!”
赵大力抓手里,一摸,还有点儿烫手,道:“妈呀,哪儿来的包子!还热乎的!”
小刘儿自己也吞包子呢,道:“我妈给我包了拿来的,刚我第六感就预感今晚不消停,微波炉打了一下,没汤,将就吃吧!”
赵大力腮帮子鼓鼓的,道:“妈呀要啥自行车啊!这待遇就不错了,还汤!”
开车的老袁不干了:“犊子玩意儿,就自己塞啊,给我一个!”他眼睛看着前边儿,嘴张的老大,等着赵大力喂他。
赵大力一翻白眼儿,真想不理他,最后没辙,塞了一个给他,老袁噎得直翻白眼儿,等吃着馅儿了,美滋滋地道:“刘儿啊,你妈手艺不错啊!干脆我出钱雇她,给我蒸两屉包子呗,就要酸菜肉的,多放肉!料钱我出,工钱给的足!”
小刘儿有气无力地道:“队长,你是不是忘了我妈是谁了?我倒是敢跟我妈说,你不怕被她骂啊?”
老袁一愣,这才想起来,小刘他妈,是自己中学班主任,顿时蔫吧了,叹口气,道:“唉,咋整,真是,过了这么些年,看着你妈还是腿软。”
副驾驶的赵大力噗叽地笑出声来。
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呼啸着,穿过茫茫寒夜和漫天的大雪,奔着乌漆嘛黑江畔而去。
庄凡爸妈下午兴高采烈地在村子里显摆了一圈儿,天擦黑才回了家,庄凡瞅着老头儿老太太笑成菊花的脸,心里也很高兴,趁机道:“妈,晚上吃饺子呗,酸菜猪肉馅儿的还有没?”
可别再吃菜叶子了,一顿饭下来他都觉得自己快成兔子了。
庄凡他妈痛快地道:“成,晚上煮饺子,我再拌个凉菜!”
庄凡赶紧道:“妈,多放点儿肉冒!”
老太太道:“吃那些肉干啥啊,你瞅瞅你,是不是也胖了!”
庄凡嘿嘿一乐,也不反驳,拿起水瓢去屋外窗户下面的大缸里盛饺子去了。
饭桌上,庄凡把三叔来的事儿跟他爸说了,又道:“我瞅着三叔像是有事儿,但是问他他也没说,急三火四就跑了,跟背后有人撵他似的。”
他夹了一个饺子塞嘴里,烫得稀里哗啦的,唔哩唔噜的道:“爸,三叔家今年收成不好啊?”他三叔家孩子多,原来是有名的贫困户,不过这大过节的,也不会上门借钱吧?
庄凡他爸端起盘子颠了颠,省得饺子坨了,道:“他家收成不好?你三叔这几年包了好些水稻田,他家壮劳力也多,之前还贷款买了农用机械,整个村子现在就你三叔家最挣钱!”
庄凡困惑地眨眨眼,道:“那我瞅他愁眉苦脸的,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为啥啊!”
庄凡他妈跟他爸对视一眼,老太太哼了一声,没说话,庄凡他爸尴尬地咳嗽一声,道:“吃你的饺子!这事儿不用你管。”
庄凡心里纳闷儿,只是老两口显然不想再说这事儿,庄凡他爸扭头说起给小二起名的事儿了,庄凡便也不问了,道:“我倒是觉得,我弟干脆就叫雪时算了。”
他爸道:“雪拾?雪地里捡来的?你这也太直白了!”
庄凡道:“不是那个拾,是时间的时,我捉摸着,我弟在雪地里待得那会儿,算得上是他人生里第一个磨难。如果能是最大的一个坎坷和波折,那今后一生岂不是顺顺利利的?希望他在这个世界上度过的以后所有的时光,都比这雪地里的小时光要平坦幸福吧。”
庄凡他妈道:“呦,想不到我家凡还挺那啥的!”
庄凡他爸接道:“文艺!”
庄凡他妈笑呵呵地道:“对,文艺!挺有文艺气息!”
庄凡几乎喷饭,道:“妈呀,你跟我爸还知道啥叫文艺?太时髦了~”
老太太得意地道:“你老娘我今年四十多,四舍五入三十,略微接近二十吧,年轻着呢!”
庄凡笑得不行,老爷子在一旁直撇嘴。
一家子高高兴兴吃了晚饭,刚捡桌子,外屋门响,庄凡三叔在外面喊道:“大哥在家没了?”
庄凡他爸直皱眉,庄凡他妈道:“去,客厅说去,知道咋说吧,俩字儿:不行!”
庄凡他爸道:“那我还不知道,行了,你在屋看孩子吧!”
庄凡直懵,瞧他爸妈这意思,是知道三叔来干啥?可是有不是很欢迎?
他心里奇怪极了,因为老头儿老太太虽不是那爱张罗的人,可待客却从来很热情,也从不捧高踩低的,今儿这是咋的了?
庄凡端着盘子碗出来,正跟他三叔走个碰头,结果把他吓一跳,他三叔身后跟着七八口人,男女老少都有,庄凡赶紧道:“三叔来啦,我爸在呢,来来都进来坐!”
又往后瞅,打算招呼招呼,庄凡他爸出来了,道:“凡去洗碗,烧点儿水,把瓜子花生端出来,快去!”
庄凡没奈何,捧着一摞子碟子碗去了厨下,屋门都是木头的,东北墙还厚,根本听不着客厅啥动静,庄凡心里猫挠的似的,叮了刚啷洗了碗,刚好炉子上水也开了,赶紧拿家里大茶壶冲了一大壶茶叶,端了出来。
客厅里气氛很是凝重,庄凡他爸昨晚在墙上贴了好大一副歪歪扭扭的毛笔字:“禁止吸烟”,丑虽丑,相当显眼,故此几个男的都没抽烟,女人们早进屋了,只是庄凡看屋里门半掩着,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庄凡从茶几下面儿摸出六个茶杯,给他三叔和另一位年纪比较大,但是他一时没认出来的客人到了茶,又给他爸到了一杯,最后问他三叔的儿子和旁边那短头发的青年道:“峰哥,你们喝茶不?还是喝可乐啥的?”
庄立峰闷闷地道:“给我俩来茶吧,最近有点儿上火。”
庄凡推过杯子去,道:“有点儿烫啊。”
他们三个小的在这嘀咕,庄凡他三叔滋溜了一口茶,瓮声瓮气地道:“大哥,我们这回来,你跟嫂子肯定也是知道为啥,说实在的,我真是开不了这口。但是吧,你也知道,小峰和立国他俩结婚也五六年了,一直在福利院拍号领养,就是批不下来,咱不说那好孩子,就是那略有些残疾的小闺女,都轮不上,好不容易来一个,立马就被领走了。”
庄凡耳朵蹭就支棱起来了,扭头一瞅峰哥身边那青年:擦,郑立国!
这不是他哥庄立峰从小到大的死对头么!
庄立峰比庄凡大个两岁,小学初中一直在一个学校,郑立国是邻村的孩子,跟庄立峰一个年级。
这俩小子虽然名字重了三分之一,但是不知道咋的,从小就不对付,见面就要干仗,郑立国给庄凡他哥起个名儿叫“装疯”,庄凡他哥就叫人家“丽丽”,说是把自己的那个“立”送给郑立国了。
俩人互相开瓢的次数多了去了,最开始两家还闹得挺大,俩村子都差点儿打起来,后来这俩冤家打仗的次数太多了,大家也都不管了,爱咋咋地,不闹出人命来,就俩人抱团儿在地上打滚儿掐架,大人们从一旁走过路过都没人管了。
这俩冤家咋凑一起的?
庄凡眼睛里的茫然都快掉出来了,郑立国瞧着了,嘴一歪,坏坏地笑了,隔着庄立峰一拍庄凡后脑勺,道:“咋的,一年不见,认不出我了?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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