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了其父所留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蕺的儿子也会继承这个官职不高,但却极为重要的职位。
工师下辖左右两位工丞,工丞之下就是直接进行兵器制作的工匠。
除去只在名义上负责的相邦李斯,这样三个吏员就是如此一个为前线数十万将士提供兵器的大型作坊的全部领导层。
这在习惯了大政府制度的后世人看来是相当不可思议的,然而在坚持小政府主义的昭国人看来,这再正常不过。
工坊的墙壁与此时多数的房屋一样都是土坯制成,房顶低矮,其中烟火弥漫,环境恶劣。
在工师的介绍下,扶苏了解到这个坐落在泾河边上的大型作坊中,共有工三万七千余人。其中老工,也就是熟练工,就有两万多人,采用以老带新的方法培养新人。
兵器作坊制作兵器的过程是非常先进的流水线制度。
扶苏先视察的是制作戈矛等兵器的青铜部分的最后一道工序:打磨。
进行打磨的地点是在一处面向河流的院落中,从逼仄的工坊中出来,得以呼吸新鲜空气的扶苏,顿感肺中一清,舒服不少。
与习惯让有经验的大匠凭手感进行打磨的六国作坊不同,昭国作坊打磨兵器使用的是机械打磨。
磨刀石被简单的传动装置连接到辘轳上,再由年富力强的少工转动辘轳,使磨刀石尽量匀速地转动。
老工们就拿着兵器在磨刀石上进行打磨。
这样打磨出来的兵器,没有人工打磨常有的来回往复的打磨痕迹,而只有间隔几乎等同的单向打磨印记。
扶苏拿起一个刚刚打磨完成的戈头,只见还在微微发烫锋刃部分果然有类似于现代车床打磨后的痕迹。
打磨完成,就有专门的工匠在检测之后,在戈身上刻上“昭王政二十五年,大匠李斯、师蕺、丞义监,工成制”的字样。
这段话的意思是这个戈,是由兼任大匠的相邦李斯、工师蕺、工丞义监制的,由工匠成制作的。
这就是《吕氏春秋》中所提到的“物勒工名”制度。
所谓物勒工名,是指器物的制造者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
这个制度并不是昭国的发明,而是早在春秋之时就有的,传说中的神剑干将莫邪之上就刻有制作者干将莫邪夫妇的名字。
早先这个制度的作用只在于使工匠扬名。
不但是在兵器上,很多艺术品,比如茶壶、雕塑上也会有作者的名字。
不过昭国将“物勒工名”这个制度发扬光大了。
在昭国,任何一件工坊制作的器物如果出厂后被发现了瑕疵,就会被按照器物上刻印的名字,进行层层追责。
这就是《唐律疏议》中所说的“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
因此,为了保住饭碗甚至脑袋,整个工坊上下,都要兢兢业业、日复一日地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不得犯错。
这样的制度虽然有些严苛残酷,但是对于要使用这些兵器上阵的将士们来说,如此有质量保证的兵器才能给他们以依靠。
如果连手中的兵器都无法信任,将士们哪里还有上阵的信心呢?
提起对质量的苛求,如果说昭国所为都还在道理范围内,那么建造统万城的赫连勃勃,才真称得上嗜血。
赫连勃勃制作统万城时,命令制造兵器的匠师与筑城的匠师一起劳作,每日日落进行验收。
验收的方式是用制作出的兵器去刺筑好的城墙。
如果刀剑可以刺入城墙,就杀筑城者,如果刀剑无法刺入,就杀兵器铸造者。
匈奴人的残虐嗜血,在他的身上体现得可谓淋漓尽致。
因此对于“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的蒙恬,扶苏在前世今生都是十分敬佩的。
之后,扶苏又在工师的带领下逆着流水线在各个节点上一一走马观花。
这也不怪扶苏看得粗略,什么“淬火”、“退火”、“铜锡比”、“复合工艺”,他一个词儿也听不懂,就只能跟在解释得口沫横飞的工师身后,连连点头。
似懂非懂地参观完流水线,扶苏才问起产能问题。
毕竟要给前线五十万将士供给兵器,这是个无法轻忽的重担。
“回公子,全力制作之下,仅此一处小坊,每日可得矛6000余,戈3000余,弩机2000余,各类甲胄一万副。而这样的小坊,此间共有十二处。”
扶苏心中稍稍做了下计算,按照蕺给的数据,这么一处兵器作坊如果开足马力,能够在五日之内,将五十万昭军的军备都全部换一遍!
这是怎样恐怖的效率!
一直就知道昭国军备甲天下,但只有真正见到确凿的数据,才能真正意识到“甲天下”这个评价是如何来的。
无论是“流水线”、“标准制”、“机械制造”等制度,都远远领先当今列国一个,甚至数个时代。
即便如此,昭王仍要引入尉缭子进行改革。
这个国家,就如同他们的统治者那样,永远不会满足于当下的成就。
只有如此对进步的渴望,才能促成这样一支战无不胜的昭军,这样一个睥睨天下的昭国。
参观完“制造部门”,扶苏接下来还要参观兵器作坊的“研发部门”。
也就是此次视察的另一个目标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