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焉焉连忙找出笔来记笔记,他一手插裤口袋,另一手拿筷子,搅搅麻酱,开始吃饭,“第三行,‘改变’改成‘恢复’,疾控中心一直有这项制度,加一段深挖一下为什么没有施行。第四行,不知道日期,查明白再写,‘1月’太宽泛。第八行,‘自杀’不该用,还没定性。读者看过别的报道,早就知道他是艾滋患者,你要做的是让读者甩开其他报道定的调子,因为事实不是新闻说了算……”
他的语气极平,周焉焉的汗一下子就出来了,默默低头改稿,一边改一边想: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眼前这个年轻的调查性记者有一个相当老派而不合时宜的名字,叫顾爵。顾爵早年做过主流媒体,后来溜达到了自媒体,再后来差点就蹲号子,最穷的时候据说还拍过婚介小广告,结果越混越穷,到现在已经沦落到开着租来的桑塔纳2000在草原上奔波调查艾滋病人自杀事件始末了。
不过顾爵的行事作风被很多业内高人传颂,比如给周焉焉推荐实习的师兄是这样评价顾爵的:你看人家顾爵,就是摔一跤都必须是被当事人绊倒的,那能不出稿吗……
现在周焉焉知道为什么顾爵干什么都能出稿了,也不仅仅是因为他倒霉。
她怀着一种近乎渎神的心情在顾爵摸过的初稿上勾勾画画,同时听到顾爵问:“香菇?”
周焉焉心不在焉地说:“哦。”
顾爵又问:“生菜?”
周焉焉应道:“哦。”
顾爵把香菇和生菜往锅里一推,“一个字一百。”
周焉焉从善如流:“哦……等会儿?”
顾爵捞了一筷子羊肉,摁亮手机刷微博,“你实习工资多少?一般是三千五吧,税后再扣点。改一个字扣一百。三个月之后工资要是还够你吃馒头,”他举手让老板上份饺子,“就让你留下。”
周焉焉冷静了一会,摸摸裤兜,连现在出走搭车回家的钱都没有,再抬头一看,顾爵玩手机玩得风生水起,还顺手戴上耳机,压根顾不上理她,她也只好“嗯”了一声,继续低头改稿,并且暗暗握拳:我们新闻学院的妹子不是一般的妹子,嗯!
李桦和马小三见怪不怪,各自低头玩手机。农家乐的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窜进来,有客人操着方言叫来人关门,来人依言走了回去,推紧大门,然后逛了一圈。
李桦长得花枝招展,江湖人称李花花。自己是朵花,所以他对于别的花花也比较介意,抬头瞄了一眼,“哟嚯”了一声。
马小三也抬头瞄了一眼,“啧”的一声,“那衣服是不是跟你妈给你买的一样?”
李桦拿眉毛点了点头,“比我的贵,够买金陵二环一平方。”
马小三惊了,“那能是什么好人吗?”
李桦相当叛逆,一向觉得他爹他妈不是什么好人,当即摇了摇头,“那肯定不能。”
顾爵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往后院走,头也不回地叮嘱道:“给我留点肉。”
李桦和马小三同时回复:“不可能的。”
顾爵“切”了一声,踹门走出去,那白白净净的富家公子也走到了他们的桌子跟前,李桦沉迷游戏,没太在意,只听那年轻人问了一句:“能拼桌吗?”
声音好听得扎耳朵,奈何农家乐里人声鼎沸,谁也没听出来。马小三刚觉得有点不对劲,正准备说“没座儿了”,周焉焉已经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