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怀没答话,宿羽又叫了一声:“陛下?”
舱外波涛声涌进斗室之中,寂静冲刷耳膜,显得沉默分外漫长,更显得那声“陛下”格外刺耳生分。
宿羽一动没动,抱着被子,保持着那个探头探脑的姿势,直到谢怀重新看起了奏表,顺口说:“出去。”
宿羽说:“我……”
谢怀抬起脸,目光冷然如刀,在他脸上一瞥。宿羽打了个结巴,继续说道:“陛下,我、我又不是空手来的。”
舱中点着昏黄的灯,光色暖融融,丝毫渗不进灯下人五官冷硬的线条,即便谢怀笑了笑,“有什么?”
宿羽一手抱着被子,另一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拇指长的瓷质红鲤鱼来,“这个是转运的。”
见谢怀没动,他想了想,又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干海星,“他们说这个是煲汤的,但我也不会,陛下,你先摆着吧,还、还挺好看的。”
又摸了摸衣襟,咬咬牙,大手大脚地摸出一个小木盒子,“这个是月饼,提前跟你说个中秋如意?”
他越显摆越头大,感觉现在有点大手大脚,后面几天又得没话找话了。但是酒劲上头,自己也不大控制得了自己,只是忍不住犹豫了一会,又要把怀里的东西摸出来,只听谢怀淡然问道:“喝了多少?”
他照实回答:“一壶。”比了比,“这么大一壶。”
谢怀把长直的双腿从桌上收回来,大步走了过来。宿羽在原地抱着被子乖乖站着,只见谢怀在他一步之外停住了脚。
很难说这两年举步维艰的帝王生涯到底有没有让谢怀踏入先帝的窠臼,因为谢怀还是原来虎贲校尉那副不怕死的德性,放过一次血,反而越发嚣张,除了左臂不大使力之外,一般人压根看不出他身上有伤。
宿羽忍不住瞄了一眼谢怀的左肩,小声说:“……陛下换药了吗?”
背着舱内暖光,谢怀眼中的情绪堪称晦暗,冷冷笑了一声,“侯爷既然要做忠臣良将,就少惦记这些旁门左道。若是传出去,旁人还当侯爷的功勋是睡出来的。”
舱门“砰”地关上了,宿羽把月饼海星和瓷鲤鱼塞回怀里,一路抽着鼻子在冷风中走了回去。
谢怀气的是什么,他知道自己明白,又隐约觉得不是那么明白。对他来说,从九回岭到和阗的一路同行,是几年来极为难得的相处时日,因为隐姓埋名,他时常有种谢怀是寻常人的错觉。
然而,暖意融融的“寻常”二字头顶,始终悬着一柄利剑,那不仅仅是君王之威,也并非模式化的忠义,更是此生心魂所系。
山谷之间已经漏出一线天光,而他曾经可以劈出更深的寸许罅隙。当一个人以最近的距离见过了何谓伟大,从此不能放任伟大成为孤独。
私心让步于四海征程,假使时光重来,宿羽应该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不管代价是什么。
大概是户部的厨子做饭难吃,林颁洛在户部住了好些年,早就练出了一手闻名朝野的好手艺。眼下,他又收到了燕小帅的指示,烤了一大堆肉串鱼串蘑菇串,送货上门,请他惹不起的燕小帅品鉴。
燕燕从那一筐串里搜刮出来一把菜串,扭扭捏捏地塞给简昭,又象征性地招呼宿羽:“坐下吃,别客气!……别吃素的!”
宿羽压根就没想吃素,往李昙的床上一趴,一边啃豆腐鱼一边喝酒。豆腐鱼被炭火烤得骨散肉不散,雪白的表皮上只洒了一点细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