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易把一辈子交付出去,”舒澜前半句说得轻巧又坚决,到末尾却迟滞了,“就好像……”
“好像什么?”崔道之问。
“好像听同僚说,崔令君与故去的夫人鹣鲽情深,因此宁可不再续弦,至今室无姬姜。”
舒澜其实不是很信这段故事,但许多同僚确是这么说的,何况他心里好奇真相,于是到底说了出来。
“鹣鲽情深室无姬姜……”崔道之偏过头看着舒澜,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眯了眯眼睛,“你是这样想的?”
舒澜嗯了一声,崔道之听完没作声,也没跟他再说下去,只隔了一会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啊。”
然后顿了顿才哭笑不得地道:“室无姬姜还自罢了,鹣鲽情深什么的——哪来这许多佳话。”
见如此情状舒澜也没追问什么,只是静静补完了自己的话:“下官太固执,若始终等不到一心人,宁愿做那抱柱的尾生。”
“那你可要好好挑选,找个不会失约的人来。”
崔道之开个玩笑,舒澜抬起眼瞧着他点头,黑玉似眼眸看过来时竟令他又多了几分跟之前那回一样的莫名心虚,又低下头去抿了一口茶。这味道熟悉的茶水提醒了他,崔道之斟酌了一刹,最终还是开口问舒澜道:“你喜欢这样的茶?”
“习惯了。”
舒澜没多想,答得顺口,答完了才觉得这和“不喜欢”没什么区别。
“那你还这样煮茶?”
“下官这样煮茶是……为了自勉。”舒澜灵机一动,顺口编出一套,“崔令君赐茶的时候委以期望,这样煮茶,便是为了时时自省,想下官是否有负期望。”
崔道之听得哭笑不得,但舒澜说得一脸诚恳,竟摆出由不得他不信的架势来,他便也只好跟着点头说了几句有心。
交代完毕,崔道之拿好东西一路走出内门,想到舒澜今日该值夜当班,忍不住又回身看了一眼宫城,觉得那似乎纤弱却又像竹柏一样挺拔的身影和浩大富丽的琼楼玉宇在他的脑海中忽然合二为一。
前人曾有说一人离去后便觉整个城池寥落的,而此刻一想起舒澜还在宫中,竟宛如令他生出城不再空的恍惚,但旋即又从那种恍惚里猛然清醒。他自嘲地赶紧重新甩了甩马鞭——这天大地大,未料他竟然要靠着一个少年人的存在来填补性情里天生的空寂感么?
崔道之摇摇头放下这个念头,在远望的时候却又想起方才那一段对话。如果他猜度的是真,那么对于少年在临门一脚之前的退缩,或许自己本该是舒了一口气的——因为不管舒澜要说的或者暗示的是什么,总归咽下去要比说出来好。
崔道之一旦想清了便再不去回忆,只是赶忙策马往宫城之外去。他抬头远望,只见到一丝还未褪净的晚霞在天际勾出一抹蓝紫的云影,天色则已经是暗了。
崔道之原以为既然舒澜没说出那半句话,这件事情就算揭过,只要他不提起,一切就都能被这么含糊着抹掉,但没想到他一向自诩料事如神,在这一桩上面却十之八九是算错了。
倒不是算错了舒澜,是算错了他自己。
舒澜还年轻,沾着暮春的雨水湿淋淋脆生生的,先是睁大一双眼睛晶亮地盯着崔道之瞧,试探过两回之后就抿了抿嘴唇点点头,转身下了台阶。
过去了,结束了。崔道之心想他这回可以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