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人轻声叹息:“当年,你额娘也是这副神情,说走就走……”他冷冷一哼,目光却渐渐温柔,“朕几次南下,她避而不见,最后只留下这座坟。”
“不止是这座坟!”另一个青年缓步上山,走得近了,方才见到他穿了件水绿色长衫,手中握着一支竹笛。老年人仔细瞧着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与自己确有几分相似。老年人由白衫青年扶着站起身来,神色复杂,缓缓问道:“你是?”
绿衫青年低首浅笑,复又抬起头来回道:“这坟里葬着的是我娘。”他紧紧盯着眼前的老年人,一老一青,两张如此相似的脸……其实本不必他答,想也想得到,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气度,眼前的绿衫青年一定是那个被自己昭告天下得病早夭的十三阿哥。
绿衫青年一拱手,深深一揖。
老年人心中激动,忙问道:“你知道?”
“知道什么?”绿衫青年又笑:“二十几年,你几次南巡,我偷偷瞧过。退而言之,即便今日是初见,我二人之间的关系,亦无需言明。”
老年人轻轻颔首,忍不住又问:“她,我是说你娘,你娘她不曾对你有丝毫隐瞒?”
绿衫青年缓缓摇头,伸手入怀,掏出了个小小的粉色荷包,递给老年人:“我娘说,这是满族女子最宝贵的东西,叫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交给你。”
老年人颤抖着双手打开荷包,里面是一缕头发……他用力握紧,一双眉毛渐渐紧锁,侧过身紧紧盯着那座坟:“皇后,你私自剪发,犯了忌讳!朕……”还能怎样?东陵里,四时八节没有祭享的是个空棺。自她跪在自己身前,求自己准她出宫那时起,什么名号地位,她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绿衫青年走到白衫青年身边,开口唤道:“哥。”他弯起右臂,与白衫青年右手紧紧相握。须臾,他说:“娘等了你好多年……你终于来了,她却不在了。”
白衫青年不知该如何应对,二十年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额娘在弟弟早夭后,悲伤过度,早早去了。二十年来,他郁郁不得志,阿玛从不曾在自己面前提起额娘,直到这一次南巡……
老年人轻轻握住白衫青年左肩:“你额娘给朕生了三个子女,一个早早去了天上,一个自幼离开皇宫,朕身边就只剩一个你,朕怕你若是知道你额娘尚在人世,也会离开。”
白衫青年苦涩一笑:“阿玛,这二十年,儿子待在你身边又能如何,聊胜于无?”他心里凄然,偌大的后宫,没有额娘的孩子何其可怜。他既没有额娘关爱,又得不到阿玛青睐,二十五岁了,别的阿哥在他这个年纪早已封了贝勒贝子,出色一些的,譬如他五哥,已封了王。可他自己呢,也许一生至死,也得不到一个封号。
只听老年人又道:“对于你额娘,朕爱她,正因为爱她,她离开后更加恨她。”他说得平静,何其矛盾的一颗心,得不到、毁不了,就只剩报复……怠慢她的儿子,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她会为自己的孩子抱不平,从而再回到宫里来。可未想到,她丝毫不在乎这近乎幼稚的报复,最终煎熬的却是自己。良久良久,老年人缓缓开口:“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们的额娘胆敢质疑朕的天下……朕……”他缓缓坐到那座坟旁边:“朕不允许,绝不允许!”
“自欺欺人!”绿衫青年哼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