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说。
我望一望红彤彤的太阳,笑道:“这个点了还睡?”
“阿娘晚上老睡不着,大清早替我煮了粥喝,累到极点才好不容易睡过去的。”他声音很轻,面上是十二分懂事的神情。“我阿娘在哭爹爹的事情,是不是?她说,兰图舅舅偷偷去找我爹爹了,瞒着她不让她晓得,可她又不是傻子。”
师姐是七巧玲珑心,师兄那种木头想要瞒着她,只怕很难。
“我爹爹做了坏事,是不是?”嫩嫩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我犹豫着,微笑道:“小姨也不晓得。”
“你别担心我,”嫩嫩老成地说,“阿娘伤心,我可不伤心。我又没见过他,谈不上什么父子之情。你看——”他挑起剑又用剑风削了一瓣桃花下来,花瓣在空中碎成粉末,晴空下随清风而去。“我现在能把桃花瓣削成九瓣了,兰图舅舅说,我爹爹能削作二十五瓣。我只要好好练,总能比他强。等我比他强了,我就去把他杀掉。”
我勉强笑道:“你小小年纪,发这种血淋淋的豪言壮做什么?”
他很正式地点点头,“我说到做到。他害阿娘天天晚上哭,害小舅舅去打仗,害小姨你难过,还把我最喜欢的长安城的春天搞得这么悲悲戚戚——我这是替天行道。”
我捂住他的嘴,低声叱道:“小家伙,你这些豪言壮语可千万别说给你娘听。”
嫩嫩左摇右摆地挣开我的手,恼火道:“我偏要说!偏要说!”
我压低了嗓子骂道:“嚷什么呢?师姐好不容易睡着了,想害她醒来,是不是?”
我这话说得迟了,师姐已然醒了。竹屋里传出倦怠而温柔的声音,低声唤我的名字:“阿昙?”又听她喘一喘,道:“你来了,在外面陪嫩嫩闹什么呢?进来罢。”
我拎着嫩嫩的后颈同他一道入了屋,师姐面色苍白地半躺在榻上,一袭樱色的外袍松松垮垮罩着月白色的里衣,披着长发,不施粉黛,眉毛非常淡。她伸手取了床头的水杯抿了一口,嘴唇湿润起来,懒懒道:“你们在外头争什么呢?这么大了还打架?”又微笑道:“阿昙,你如今可是万万打不过嫩嫩了。”
我笑眯眯指了嫩嫩道:“他还敢跟我动真格的不成?”
嫩嫩粗声粗气道:“我嫩嫩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跟你们女人计较。”
师姐温柔和煦地看了看他,向我闲话道:“他今年七岁了,也老早发了蒙,照说不能够一直‘嫩嫩’、‘嫩嫩’的叫下去,得取个大名。可惜——”话到这里,她垂下头默然不语。
我知她触及了伤心事,连忙将手上那两枝洒金碧桃递给她瞧。师姐眼神骤然一亮,笑道:“咱们长安城里这样的桃树长得不多吧?啊,我晓得了,巫端臣置办的宅子里原先是有一株的,旧主人程尚书三十年前上长安城时候种下的。你去偷你妹妹的花了?”
我笑道:“诶哟,这怎么能算偷?她给我找的剪子,我自己铰下来的。”
“阿泽哥哥好么?”嫩嫩探头问道。
我道:“你阿泽哥哥好得很——他是顶会享福的,哪里能亏了他!”
我搂了嫩嫩坐在师姐窗前,同她闲话了很久。我瞧着她神情虽有些苍白倦怠,倒还算不坏。临去了,取了白瓷瓶子灌些水,插上我带来的两枝洒金桃花,搁在窗台上与师兄那株蔫头耷脑的昙花并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