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玩不过是玩玩!哪有像你这样当真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筠竹没有理她,依旧盘算着。直到有一天曼青大半夜的回来,敲响她的门,裹在青色的狐皮袍子里,新烫过的头发。她的烟枪捏在手上,烟嘴上残留的胭脂血一样。
”我今天去那里了。”她开口,”你最心爱的玫瑰小姐接客了。”
筠竹没有说话,她感到一阵愤怒,不知是对初瑶还是对曼青。房间里为了赎初瑶的洋钞还堆在桌上。她浑身颤抖,推了曼青一把,把门关上了。她听见曼青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想起妓院嘎吱作响的地板,总疑心有翘起来的木头扎进她脚里。她把桌上的钱全装进袋子里,对自己说曼青在撒谎。她一夜未眠,大清早出了门。乔装打扮也没有,穿了身白色的旗袍,青花瓷一样。她在家门口的花店里买了束花,提着袋子直往妓院走。也不顾老鸠的阻拦,咚咚咚爬上楼梯。她看见个男人从初瑶的房间里出来,她的愤怒全散了,变成一缕怅然若失的青烟,刮落枯黄的叶。她是突然想起有人说什么□□无情戏子无义,她不敢推门去看看里面睡的是不是初瑶,她不敢想象初瑶此时的表情,她觉得恶心。
她回头,往下走,不小心崴了一脚,鞋子掉了。她赤脚踩在嘎吱作响的地板上,翘起来的木头扎进她脚里。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也不在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赵家的。王妈看见她流血的脚,大叫着让医生来包扎。冠霖想问什么,被曼青拦住了。等筠竹的脚被包好,小方也把车开来了。筠竹这才想起今天是回上海的日子,婚礼改在那边举行。赵家也准备搬离重庆了,筠竹想,曼青估计是去妓院里打点生意时撞见初瑶接客的。想起初瑶,她嘴里又是一阵苦涩。冠霖把她抱上车去,她揽着冠霖的脖子,突然说了句。
”我爱你。”
等他们到达码头的时候,才听见人群中恐慌的叫声。是日军投□□下来了。筠竹站在船头,看见满天的炮火,从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瞧见那座妓院,虽然是个大概的方向。筠竹看见□□从那头上扔过去,马上有人发来电报,拿给曼青,曼青读给她听,说妓院被炸毁了,旁边的几栋建筑也受到点波及,不过看样子她的产业也只有那妓院收到了伤害。又说里面的人没有逃脱,炸死了好些个。
曼青还在说些什么,筠竹是一句也没听下去了。她觉得像在海里,所有人的谈话隔着一层水,听不清。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像被撕裂成两个,一个从躯壳里钻出去,飞进那满天的炮火里。一个留在原地,哑着嗓子大唱:”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