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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程敬桥先生“搭线”之后,梁易文一直在想,该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或许永远不交代,程先生还在教书,他不想因为自己砸了程先生好端端的饭碗。
自那次之后,程先生再也没多接近过他,但也并未疏远,发生过的事就像梁易文自个儿做了个旖旎的梦似得。他倒没有不好意思,反而更好意思起来,既然程先生不来找他,那他就频频去找程先生,找得程先生不得不跟他说话。
埋怨他也好。
“你也不要总往我家里来,你自己没有课吗?”程敬桥坐在阳台边儿的摇椅上,微微侧着身子,消瘦的肩膀靠着竹藤椅背,像续在椅子上的一缕烟气儿似得。梁易文站在一边,笑着看他的先生。
“有课啊,可我来得都是晚饭点儿,蹭饭总可以吧。”说着讨好地蹲下身,把自己放在程敬桥的手边儿,这孩子的确是仗着自己年纪小,时常卖些让人无可奈何的娇。这娇要是撒给外面随便哪个姑娘,梁易文八成都娶了八房老婆了,可这娇撒给老程……程先生承认梁易文漂亮,但这是他需要逃避的漂亮。
梁易文读了研究生,还拿了硕博连读的资格,这次他没再跟着程敬桥了,挑了一位资历相当渊博的老教授做导师,偶尔在校园里看见程敬桥,老远就开始扬着手打招呼,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又像下午三四点钟的风。程敬桥能立刻看到周围人瞬间泛起的羞涩来,尤其是女孩子,对着梁易文的方向一下就扭过了头去,恨不得埋到旁边的老树里、草丛中,就像那小子的笑脸会刺伤她们的眼睛似得。可梁易文收了程敬桥一个点头后便会收敛了动作,重新投入到先前的聊天或行进中去,四周围的姑娘就又突然从老树草丛里扭回来,又偷摸盯着梁易文,耳边还带着粉。
程敬桥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他是普通人家出来的人,是了解“仰望”的滋味,家里又有一个年纪和这些姑娘相仿的女儿,程敬桥不禁生出些怜香惜玉的情愫来,只觉得怕这些花儿似的少女,一腔真情是付与东流了。而末又想起自己那一腔真情——……可他早已无甚真情可以付与。他年纪大了,随着衰老一步步徒增了无聊和年迈,且直至今日,他依旧是不相信年轻人的爱的——哪怕那年轻人再怎样在此时此刻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也知道,这爱敌不过几时几分的。
尤其是那样的年轻人,梁易文那样的年轻人。
梁易文的爷爷是中国第一批做矿产生意的人,他们家甚至没有经历任何一场国难,早在日本人打进来之前,梁家就举国移民到了美国,他爷爷甚至娶了个美国老婆。可是打起仗之后,梁家的大伯不肯忘怀自己中国人的身份,拿着家里的大笔钱财投奔回国。而后抗战胜利,又到了内战,再到了文革,梁家的大伯继承了家父的余威,不仅有文人的意气,竟还有着商人的狡猾,保命到了新中国不说,还立足了根基。那时候梁易文的爷爷老来得子,生下梁易文的爹之后便撒手人寰。老太太是第3房太太,年纪还没有梁家伯父大,也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女人,一个人守了大笔的财产和房子不知如何是好,便要梁家大伯回美国。大伯倒是恨透了资本主义的嘴脸,要把他们都接回中国来。
后来梁家的余户们都迁回了中国,倒是美国的房产都没有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