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陶的驿站中。或许是她从未在琐碎的儿女家事中过度消耗自己,因此与十年前并无什么不同。我们沿河漫步片刻,倒也没说什么。然而我们彼此都明白彼此的轻松,再没有昔日相对的厌恶与沉重。
太平三年,端穆贵妃朱玉机薨逝,年仅三十二岁。谥曰文,追封皇后。
太平五年,又是梨花盛开的三月,我十二岁的女儿文淑也将入宫选女巡。我便向她说起文皇后朱氏少年时在宫中为官的传奇故事,说她如何教导孩提时的仁宗皇帝,说她如何对仁宗皇帝忠心,说她如何破了一桩桩悬案,说她是如何功成身退,说她如何云游四方、洗冤禁暴。我真想告诉文淑,她是如何将自己的亲兄弟送上腰斩台的,然而即便是胡编乱造,我也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取得朱云弑君的铁证的。她总是能办到一些看起来不可能的事。
文淑问我,为什么母亲总是提起文皇后?
我说,因为自识得她始,我便总是留意她,观察她。
文淑又问,为什么?宫里那么多女官,母亲为什么单单留意她?
我说,你还小呢。待你平安出了宫,母亲一定告诉你为什么。
文淑说,女儿也要做文皇后那样的女官。
我将文淑抱在怀中。她是何等幸运,再不用奉谁的命,成就谁的谋算。记得咸平十年深秋的一天,父亲端坐在堂上,我叉手恭立。父亲说,宫里的皇子皇女都到了启蒙的年纪,熙平长公主想送我入宫服侍裘皇后的独子高曜。
我正待欢喜地应承下来。父亲又说,为父不忍心你去送死,有些事情你须得知道。
正文第349章女帝师五(74)
那一夜,父亲虽未告诉我全局,我也知道自己进宫是做熙平长公主的内应。于是我断然拒绝了。后来,熙平长公主便选了总管朱鸣的女儿朱玉机进了宫。父亲说她在陂泽殿非古谮孔,不过数日又说皇帝在太学里公然夸赞她,说她是个有新意的人。不知怎的,我心里忽然泛起了酸气。倘若是我进宫,难道还不如一个小小的家奴之女么?
这十几年来,我总有一个错觉,仿佛她的人生才是我的,我的人生却是我在咸平十年的秋夜偷来的。虽然我终究是入宫了,但那点挫折实在不及她的万一。留意她,观察她,就像在观察自己的另一个人生。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倘若我是她,熙平的谋算还能实现么?
四月初二,文淑入宫。父亲和母亲也来相送。父亲的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意,母亲则频频拭泪,以后再也不怕你舅舅瞧不起我们了。她没有带上舅母,因为舅母已然去世。
文淑走后,我问父亲,为什么要帮她做这种掉脑袋的事情?难道没有想过,一旦暴露,便是灭门之灾么?
父亲说,我也不知道。然而能做成一件不可能做成的事情,不是比什么都有趣么?
当年父亲不愿回答我,如今仍旧不愿。我只得说,幸而父亲不是朱鸣那样的父亲。
父亲笑着说,因为你也不是朱玉机那样的女儿。
这一瞬,他仿佛看穿了我当年的软弱。
是的,谁也不能代替谁活着。她代我入宫,已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