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亮似一道毒蛇斜贯。帕子抚过他的左肩,我好奇道:“这道伤是怎么来的?”
高旸道:“旧年在西南打蛮子的时候不小心被砍了一刀,已经六七年了。”说着伸手到我身后,摸索着我肩胛下华阳长公主给我留下的剑伤,怜爱道:“你也有剑伤。疼吗?”
我在枕上摇一摇头:“你呢?”
高旸俯身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道:“你抱着我,我就不疼了。”我环住他的腰身,指尖所触,又是一道疤痕。
一夜昏天黑地,晚膳也没有用。我才睡了一个更次,便怎么都睡不着了,于是起身穿衣。高旸还在沉睡,唇边兀自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我穿上袄子,裹上大毛氅衣,趿拉着棉鞋,走上露台。汴河波平如镜,红日升起,在水中拖成长长一道火焰。太阳贴着地平线张开两道由赤而紫的双翼,仰承明朗广阔的天宇。河面自紫灰而黄白,似锦缎皴染得均匀。两岸黑沉如铁,心中静谧无声。
呆坐片刻,整个新平侯府渐渐醒来,阳光也开始刺眼。我正待起身回屋,忽觉有人隔着椅背,自后揽住我的双肩。高旸俯身一吻我的额角,笑道:“怎么也不唤醒我?”
我笑道:“天色还早,我不想吵醒你。”
高旸迎着日光,微微合起双目,语气温柔沉静,不容置疑:“下一回有这样好的日出,一定要唤醒我。我不喜欢这样——你醒着,我却睡着。”
心中一凛,笑容却被朝阳照得透亮:“好。”说着抬手一捏他的右臂,只有薄薄一层中衣。我吃了一惊,转头道:“你怎么不多穿一件衣裳?”
高旸笑道:“天天打仗,什么苦没吃过?这点冷算什么?”
我连忙站起身,除下身上的氅衣递给他,他却呆站着,并不伸手接。我无奈,只得亲手为他披上。高旸这才笑吟吟地展开氅衣,将我裹在怀中:“日出你既已看过,那就混一日,我陪你看日落好了。”
我笑道:“你喜欢混几日,便混几日。”
高旸走后,整个新平侯府都在窃窃私语,议论昨晚高旸留宿在府中之事。绿萼与银杏在我身后侍立,不断地挤眉弄眼,拼命忍住笑意。她们以为我瞧不见,哪知书桌上的小银铳早已一五一十地映出了两人的神情。我啪地放下书:“你们两个,也别笑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银杏与绿萼巴不得,一齐跳到我面前。一个道:“信王待姑娘好么?”一个道:“姑娘是不是要嫁给信王了?”一个道:“姑娘喜欢信王么?”一个道:“是不是以后信王不再为难咱们府上了?”……七嘴八舌问了一通,我也听不清楚。两人见我不答,一时都静了下来。
绿萼想了想,问道:“姑娘以为是太宗皇帝待姑娘好,还是信王待姑娘好。”
我不假思索道:“若信王是太宗皇帝的性子,我的心病只怕要狠狠发作几次,不在鬼门关打几个转休想取信于他。然而我的罪若查实了,信王会比太宗皇帝狠辣数倍。”
绿萼扁起嘴:“姑娘答非所问了。奴婢问的是,谁待姑娘好,又不是问谁的心狠。”
我笑道:“都说旁观者清,依你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