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一依简直烦躁的不知所以。躺在村民那四处裂缝的家中,整夜整夜听着老鼠们在小妖的撺掇下无时无刻开着狂欢舞会。
她第二天就想打退堂鼓了,六十天太漫长。狠下心去跟老支书告个别,走在村里脑海中却全是她站在辅导员面前的铿锵誓言。
戈壁里的缺水程度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每天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她都要提醒自己几遍。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漱口的水不小心咽下过一小口,那滋味又咸又苦,苦到浑身发涩。她已经记不清第几次想打退堂鼓了。
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发,初中起就一直留着精心梳妆的长发啊。已经记不清多少天没洗了。手都不敢去摸,非常明显能摸出一绺一绺的发丝粘连。
村里的奶奶们都很客气劝她自己去盛水出来烧开了洗洗,水嘛,没了奶奶再去洼子里担回来就是。
可是这又咸又苦的水,怎么能配得上她多年精心呵护的长发?
问题还在于,奶奶们似乎从来不洗头,更不用说洗澡了。仔细观察下葛一依发现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原来她们全都头上包着头巾。发丝全部包进头巾里面,可是即便没有风沙和灰尘。难道不会出汗吗?出汗了不是更加难以忍受?
老支书不是说她性子执拗吗?那我就执拗给你们看看。我等着瞧,瞧瞧还有些什么诱因会逼我打响心里这面退堂鼓。
凭良心讲,辅导员面前下定的决心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像是梦里的幻象。真实又切肤的理由,是那二十来双清澈闪亮还充满了期盼的眼光。
留守儿童不仅仅是缺衣少食那么简单,更是关怀和心灵上的贫瘠。孩子们第一眼见到她时眼光里就闪烁着钻石一般的光。
她甚至不敢与之对视,从小生活在各式倾慕眼光里的葛一依。第一次真切觉得对视上孩子眼里的光,她肯定会被灼得体无完肤。
孩子们渴求着交流的眼神像一条条带着强烈粘性的橡皮筋。牢牢捆在葛一依的脚踝上,她每迈出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不小心扯断了其中一条,戈壁滩里就会多出一个弱小的身影赶羊拾柴。自此断绝了走出戈壁滩的念想,或者就此成为南方血汗工厂里一颗廉价到随时可以替换的螺丝钉。
有个已经辍学的大孩子放羊回来,听说葛老师能玩好多种的乐器。从家里不知道什么角落找出来的一支长时间不用已经满是裂纹的笛子。
虔诚万分递到葛老师手上,葛老师笑着问他,你想学?
他低着头一边用漏着脚指头的鞋底蹭着沙地一边轻轻点头:我学会了放羊的时候可以吹,不会感觉那么孤独。
葛老师怕自己的眼底太浅,抬头看天半响。然后微笑着说,你这个笛子裂纹有些深了,吹出来的声音不太好听。
笛子先给我吧,我想办法加工一下。加工好了我教你吹,加工不好等我走的时候教你吹口琴。
大孩子拖沓着脚步沙沙走了。葛老师伫立在教室前好半天没动,也没言语。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在看什么。
第若干次打响退堂鼓,又是第若干次的驻足不前。她抓了抓油腻又满手沙粒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