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想起从捐毒带他回来那日,瞳对自己的命令迟迟未作答复,瞳说,你可知一旦做下便再无退路。
一旦做下?不做便有退路么。
死了的再无知觉,活着的却还有漫漫余生。
这沧桑人世的道路,如果有人只丢下一句“情分已绝”便半途抽身,走得干干净净,人不留,心也不留,你就真的能如他所说,将过往种种一刀斩却?就真的能心无挂碍,云淡风轻地放了手?
大概就像刚才头顶的那道细瀑一般吧。
被阻挡,被隔断,却换了个形状继续蜿蜒飞溅。
抽刀断水水更流。
流月城的飞瀑除了云层降水之外,更多还是源自矩木,融雪化水,叶上朝露,由最上层一阶一阶流下城体,灌入河道和地下岩层,水中带着草木气息,清澈无比。
一刻不到的时间,水波已将岩洞灌满大半,百丈方圆都变成了水底。
自然之力,天地之力,如同万物生死枯荣一般,从不逆转。
大水漫过的那一刻沈夜才察觉,傀儡并没有跟来。
水下吐息的术法并不复杂,可是没有灵力一样无法使用。没有自己的指令,那人又毫无生存之念,会留在洞里直到淹死么?
有许多左右为难的事其实并不难答,在必须抉择的最后一刻,心里自然就会浮现出一个答案,唯一的,真正想要的答案。
不能让他死。
即便是傀儡,即便无知无觉。
——他也要他活下去。
沈夜打开术法屏障笼罩住周身,才施术要将傀儡召过来,却又惊愕地停下动作。手心蓦然握紧——
在他的感知范围之内,岩洞另一端,有一点灵力闪了几闪。
水波忽然停止了涌动,像被敲打杯盏的酒液,只余下无声的震颤。符文图案从水底蔓延而过,沿途的水都幻作点点灵光,密密升向空中。
……虚空化境,瞬息生灭……
霎时灵力大盛。
将百丈之内的水波尽数幻去,其灵力损耗绝不是寻常法术可比。如果是二十余年前的谢衣,此举大概要换来沈夜一句“胡闹”,然而对一个新制的傀儡来说,这仅仅是当时当地心里生出的直觉。
有一刹那知觉全无,空茫之中天旋地转,整个人已失了踏足之所。
身躯载沉载浮,眼前水波澹澹。
……为什么要学法术?
……为了谁,又是因为什么而在这里?
……你是谁?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然而一片空白的心却有焦灼缓慢滋生,他想他似乎是有什么要做,那件事离他很近,却记不起究竟是什么。
……为了……什么……
蓦然想起刚才那个男人,他丢下自己离去,此时此刻又在哪里?
这疑问一浮上心头,意识就清晰起来,他想他至少要找到那个人,守在他身旁,把他给自己的命令完成,如此他的怒意也好失意也罢,或许就能够消去——那样一来,或许他就是自己直觉中的样子。
去找到他。
焦灼愈加强烈,扩张成巨大的迫切。
身体中有什么开始流动,沿着肢体脉络蔓延下去,灵力自发形成屏障护住周身。
再恢复意识时气息已经通畅,稍作调整便稳住了身形。
只是看不到人影。
他在水中四下探视,然而一无所获,只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