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元载举步走入麟德殿内,眼睛先将厅中打量了一番。
整个麟德殿内里,除代宗外,别无他人。
上前几步,元载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臣元载,拜见陛下!”
正在阅览文书的代宗抬起头,见是元载,轻放下手中简书,微笑着说道:“是公辅啊,过来坐下!”
“谢陛下!”元载自己寻了一个较为靠近代宗的蒲团盘膝坐了下来,随即询问道:“陛下唤臣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代宗笑笑说道,“只是此前一直过于忙碌,今日终于稍有宽闲,想跟公辅叙叙话!”
“长安之事是因臣处理不当而起,连累陛下如此费心,皆臣之罪也!”元载面现惶恐之色,连忙起身请罪道,“还请陛下降罪!”
“公辅,适才我也说了,只是找你叙叙话,并无问责之意。”代宗摆摆手,淡笑着说道,“快快坐下!”
“谢陛下!”元载感激地行礼说道。
“我朝自高祖皇帝起兵,以唐代隋。我大唐已历经了八朝,期间虽有武氏作乱、安贼反叛、吐蕃契丹奚族异族袭扰等种种磨难,但大唐江山绵延至今也有一百四十六年。”
代宗流露出一丝缅怀的表情,感叹地说道,“不过,到了今时今日。大唐的荣光似乎已成过眼云烟,而今朝廷虽在,但地方隐约有藩镇割据之势,史朝义、段子璋、刘辟等都在地方作乱,更有吐蕃、回纥等虎视眈眈,一个屡屡侵入大唐领土,一个伪装称臣,其实在耐心等待时机。”
说到这里,代宗苦笑着摇了摇头:“昔日陈胜和吴广起事于大泽乡之时,曾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其豪迈。而这天下社稷,其实早先也不姓李,甚至也不姓杨。如果高祖有天纵之才,又恰逢隋末之乱,可能我李氏至今也只是朝廷的皇亲国戚。”
元载不清楚代宗说这些话有什么意图,也不擅自插嘴。只是静静聆听。
“夏延四百年,为殷商所代;商延五百年,为姬周所代;周延八百年,为秦所代;秦因暴|政,三代亡于大汉。大汉绵延了四百余年,传给晋朝,晋朝命短,从此进入了三百年的乱世。隋一统天下,也不过数十年便终结。如此看来,我朝一百四十六年。”
听了这话,即便是元载镇定无比,也不禁大吃了一惊。
代宗这番话,简直可称得上是违背祖宗,更何况他还是大唐的皇帝。
不过,幸好这里只有代宗和元载,言不入第三人之耳。
“但,饶是知道如此,我身为高祖之后,亦不能如其他人一般,坐视大唐衰微。自安贼作乱之日起,我与齐王、武安郡王奔走四方,数起数落,最困难时刀斧已经架脖,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人头落地。”
代宗摇了摇头,叹气说道,“那段日子,虽然艰苦无比,但我九死不悔。为大唐的再兴,为重现玄宗皇帝时之辉煌,纵然让我粉身碎骨,也是再所不惜。到如今,总算暂时熬出了头。”
“我顺利继承皇位,领有大半天下,治下沃野万里,百姓千万,大军数十万,更有齐王、彭王等亲兄弟鼎力支持,又有武安郡王、汾阳郡王、临淮郡王等在外征战,还有你们这些英才相助。”
“纵然史朝义强悍如鬼神,我也有那份胆量与豪气,与他斗上一斗,争上一争。不怕公辅笑话,大唐能否再兴,最后一丝希望恐怕就是落在我身上。若我败亡,能与史朝义抗衡者再无第二。到那时,史朝义恐怕就要再行武氏作乱之事。”
“以陛下的仁德名望,以齐王、武安郡王勇冠三军之能,更有裴遵庆、第五琦、刘晏等诸公相佐,臣相信,大唐再兴只是迟早的事!”元载略显激动地说道。
“嗯!”代宗笑着点点头,顿了片刻后,又换了个话题说道,“公辅,你到我这里有多久了?”
“臣是在上元二年入朝担任户部侍郎、度支使、诸道转运使,到今日也有四年。”元载略一回忆后说道。
“四年了!”代宗轻叹口气,感慨说道,“记得公辅刚到长安时,还是一个正值鼎盛的中年,如今云鬓竟有几分白。这些年,实在是有些委屈公辅。”
“陛下说的哪里话?”元载急忙说道,“臣本是一介出身寒微之人,蒙陛下厚恩。短短四年,于宝应元年就升任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普天下也寻如此殊厚之待。”
“我自身虽无旷世之才,胜在颇有几份阅历,自认在看人上面还颇有些心得!”
代宗摆了摆手,阻止了元载的话,正色说道,“公辅精晓军、政,仅以才论,绝对可称国士。与刘晏、第五琦他们相比,恐怕也是难分伯仲。”
“陛下谬赞,臣怎当得起。”
元载还待自歉,却被代宗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公辅,以你之才,当真看不出前线战端与骆家谋叛两事,孰轻孰重么?”代宗轻轻地询问道,温和却隐有一种摄人力量的双眸紧紧盯着元载。
元载先是一楞,随即辩解道:“陛下,内不安则外自乱。正因此刻前线战端大起,后方军力空虚,如若不轨之徒乘机兴叛,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一个不好,非但前线战事会受影响,甚至后方基业也会丧失殆尽……”
“公辅,你当真没有看出此次长安内乱中的那些蹊跷地方么?”
代宗盯着元载看了许久,轻轻叹气说道,“早先京兆府、凤翔府、华州等诸州县中的那些流言,当真是骆家所散布的?”
“越王已